遷都那些事兒
近日,《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三十次締約方大會(COP30)在巴西北部帕拉州首府貝倫開幕,貝倫也因此短暫成爲巴西的臨時首都。十天時間,貝倫承擔了行政、立法和司法職能。此次具有象徵性的遷都,除了傳遞巴西對全球氣候治理的重視,也體現亞馬孫地區在全球環境議程中的突出地位。
相較於貝倫的象徵性角色,許多國家的遷都則是複雜考量下的現實抉擇。因爲,遷都是牽一髮動全身的國家工程。有的成功,通過遷都帶動國家發展;也有的受困,項目爛尾或長期停滯。20世紀60年代的巴西、70年代的尼日利亞、90年代的哈薩克斯坦,都憑藉遷都開啓新的增長空間;然而,同樣有不少國家的遷都計劃因費用掣肘、社會阻力或時機不成熟而遭擱淺。
拉各斯的城市病
一座城市,往往需要時間的沉澱纔會形成自身的氣質。好在尼日利亞新首都阿布賈可以頗有底氣地認爲,自己還算老成。歷經40餘年的建設,阿布賈從荒原小城,成長爲整齊井然的國家政治中心。而千里之外的拉各斯,則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這裏太熱鬧了,叫賣聲、吆喝聲以及汽笛聲此起彼伏。繁華的另一面,往往是混亂無序。
阿布賈和拉各斯,新舊兩代首都,都在尼日利亞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從名氣和歷史來說,拉各斯無愧於尼日利亞的名片。這裏經濟多元,製造、運輸、建築、服務……各式各樣的行業總能在這裏找到棲身之處,這裏還是非洲最大的電影產業基地諾萊塢的所在地。曾有人這樣形容拉各斯的重要性:“拉各斯之於尼日利亞人民,就像頭之於一個人的身體。”
但行走於拉各斯,你很難不注意到水上貧民窟,幾十萬人蝸居於此,低矮破舊的臨時搭建房綿延數里,各類垃圾漂浮水上。“拉各斯”一名源自葡萄牙語“潟湖”。這裏地形低窪,從空中俯瞰,城市與海洋模糊了界限,似乎脆弱得一觸就破。
雖已不堪重負,但依舊有無數人來此逐夢。不知不覺,如今的拉各斯已經塞下了超2000萬人。與之相伴,交通擁擠、城市污染、地面下沉,一大堆城市問題在拉各斯爆發。一則小故事讓人啼笑皆非:一名商人乘坐出租車出行,被堵在半路上,他看到附近有家餐廳,便下去喫飯喝茶,茶足飯飽後走出餐廳,發現出租車還堵在原地等他、沒有移動分毫。
於是,給拉各斯減負早早列入尼日利亞政府的議程。最終,該國中部平坦高原上的阿布賈成爲政府的選擇。除了緩解拉各斯的城市病,解決民族矛盾也是重要原因。尼日利亞民族衆多,最主要的約魯巴族、伊博族和豪薩族分佈於該國的西部、東部和北部。而位於中部的阿布賈在政治和種族上更爲中立,有助於平衡各族和各邦利益。
世界第二冷首都
阿爾達別科娃來自哈薩克斯坦馬格塔拉爾鎮,這裏靠近烏茲別克斯坦,與哈首都阿斯塔納相隔1600多公里。因爲工作的原因,阿爾達別科娃2006年帶着兩個孩子,告別溫和的南方棉花種植區,搬到阿斯塔納。起初,她對僅次於烏蘭巴托的世界第二冷首都難以適應。“零下40攝氏度的嚴寒!還有像恐怖電影裏那樣的狂風!”阿爾達別科娃笑着說。“不過我最終還是習慣了。現在我們能看到這座城市正在改善。它變得越來越綠化,就像南方的城市一樣。人們從哈薩克斯坦各地來這裏工作。”
1994年,哈薩克斯坦獨立還不到3年。彼時南部的阿拉木圖聲名遠揚,作爲蘇聯時期的工業中心,該地經濟基礎紮實。但時任總統納扎爾巴耶夫默默規劃起一件大事。據納扎爾巴耶夫後來回憶,他很早就萌生了遷都的想法。他的故鄉阿拉木圖雖背靠美麗的阿拉套羣山,但三面環山的地形使得阿拉木圖僅有北面的一小片平原可供開發,地勢呈南高北低之勢。可以說,地形因素制約了阿拉木圖的擴容。而盆地更是導致空氣難以流通,環境污染問題隨之而來。
在選擇新首都時,納扎爾巴耶夫考慮了幾十項標準。烏勒套、卡拉幹達和阿克託別等城市都曾被考慮。烏勒套由於缺水、地理位置偏遠被迅速排除;卡拉幹達因土地沉降嚴重、生態惡化也被淘汰;而阿克託別則因偏居西北難以統籌全國而被排除。
剩下的阿斯塔納,距阿拉木圖1200公里,塵土飛揚、乾燥寒冷。在衆人眼中,阿斯塔納不過爾爾。哈薩克斯坦最高蘇維埃主席凱基爾巴耶夫後來這樣形容當時的局面:“許多人無法想象離開阿拉木圖的蔥鬱美景和雄偉的阿拉套山脈,去到一個破敗不堪、煙塵瀰漫的草原小鎮,忍受着猛烈的暴風雪和嚴寒的冬季。”
但阿斯塔納有着潛藏的優勢,這裏毗鄰主要經濟區域,交通交匯,水源充足,且擁有大量未開發土地。而從人口過剩的南部地區抽離,向工業更發達的北部城市遷移,有利於人口結構平衡。
起初的阿斯塔納,更像是一座爲公務員而建的城市,身着藍色西裝的官員在嶄新建築面前匆匆而過。但經過約30年的發展,現代化建築拔地而起,乾淨的街道和多樣化的城市風光,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人們對阿斯塔納的刻板印象,一個以白領爲主的行政城市,已經不再準確了。”曾在1999年初訪阿斯塔納的米努阿羅夫如今已在此地定居工作,“這座城市的面貌正在改變。阿斯塔納的勞動力市場正迅速擴張,工資水平高於哈薩克斯坦的大部分地區”。
“最重要的是,這裏的生活成本比阿拉木圖低很多。”米努阿羅夫打趣說。
印尼國父的提議
今年早些時候,印度尼西亞新首都努山塔拉的一處政府住宅區竣工。琳達居住於此,她就職於努山塔拉首都管理局,工作是推廣旅遊業。伴隨着印尼在5年前宣佈啓動遷都計劃,與琳達一樣,一批公務員入駐這座新興城市。去年,印尼國會正式取消雅加達的首都地位,改爲特區。
雅加達長久以來便是印尼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位於人口稠密、經濟發達的爪哇島。印尼逾60%的人口和超過一半的經濟活動都集中於此。於情於理,印尼政府不會對這樣一座首都不滿意。
但實際上早在印尼獨立之初,印尼國父蘇加諾就認爲雅加達不太適合做首都,並提議遷都至加里曼丹島人口不足20萬人的叢林小鎮帕朗卡拉亞。此後,印尼多位總統也都考慮過遷都事宜,但都因各種原因不了了之。佐科上臺後,遷都的傳聞更是一浪高過一浪,並最終成爲現實。去年,佐科在努山塔拉舉行了該國的獨立日慶典。
遷都在很大程度上緣於雅加達的“超負荷”。雅加達整座城市坐落在海邊的一片沼澤地帶上,13條河流縱橫交錯。近年來由於人口膨脹到1000萬以上,導致地面不斷下沉。專家預測,照此速度,雅加達大部分市區在2050年會被海水淹沒。不僅如此,雅加達市區和“雅加達—萬隆”都市圈是整個東南亞交通最擁堵的地帶。而改善其交通條件的基建項目要麼半途而廢,要麼進展緩慢。如果不遷都,這個問題近乎無解。此外,印尼政府希望通過遷都緩解爪哇島的壓力,爲國家治理創造更寬鬆的政治空間,同時利用加里曼丹島的地理位置帶動新區域崛起。
然而,新首都建設並非一帆風順。今年以來,外界不斷猜測遷都將被擱淺。當前努山塔拉常住人口僅1萬左右,與政府所設目標差距巨大。努山塔拉的一家旅館,營業額已降至高峯時期的三分之一以下。努山塔拉首都管理局局長哈迪穆爾約諾承認,預算審查擾亂了上半年的運營。但他堅信,遷都工作最終將完成,出現起伏是正常的。
缺水困擾德黑蘭
德黑蘭人似乎已經對缺水習以爲常,但近期曠日持久的缺水,卻也讓他們捏了一把汗。當地水庫水位已經跌至60年來最低,嚴重影響城市運行。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日前表示,如果危機持續,伊朗可能考慮將首都遷往南部沿海地區。
“國家目前面臨的問題要求我們將發展方向轉向波斯灣地區。德黑蘭、卡拉季和加茲溫目前正面臨水資源危機,而解決這場危機並非易事。”佩澤希齊揚日前在訪問霍爾木茲甘省時說。
德黑蘭降雨稀少,加之地下水過度開採、農業用水效率低下,使水資源緊張進一步加劇。城市交通擁堵、空間不足以及北部山地對擴張的限制,也讓德黑蘭承受巨大壓力。南部沿海地區依託波斯灣航運通道,具備更大發展潛力,有利於推動油氣產業開發、改善對外貿易環境。
不過,遷都是龐大的政治經濟工程。伊朗過去百年多次討論遷都,卻因成本高昂、風險巨大而未能落實。一些專家認爲,相較全面遷都,提高地方行政權、疏解德黑蘭大型國企和高校、建設多中心發展格局,可能更具現實性。
而當你翻開非洲地圖,或許會對赤道幾內亞獨特的版圖有所好奇。這個國家大部分領土位於非洲大陸,而首都馬拉博所在的比奧科島卻在20公里外,更近喀麥隆。有說法稱赤道幾內亞把國家的心臟部位“扔”到了海里。
十餘年前,出於安全的考慮,政府宣佈在該國陸地的熱帶雨林深處,建設一座新首都,名爲奧亞拉,後來更名爲和平城。鋼結構的穹頂、宛如飛船的圖書館,建築風格大膽到如同科幻電影中的場景。可時間一天天過去,原定2021年完工的計劃如今仍沉在迷霧之中。這座未來之城,究竟會不會成爲現實?沒人能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