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個圓

從北京到北京，史倫用了232天。跨越了五萬多公里的陸地與海洋，完成了一次全程無飛行的環球建築之旅。最終成書的《速寫本上的世界》就是史倫對這段人生經歷最美好的總結。

如果你把它當成一本旅行攻略，可能就會忽略史倫在旅途中“通過地域文化與建築，重新理解世界與自己”的思考；如果你把它當成一本遊記，可能就會錯過書中那200餘幅速寫作品對當地建築的生動刻畫，史倫用他的專業技能呈現了他所看到的世界。生存、生活和熱愛，在這本書中有了一個完美閉環。

《速寫本上的世界：探索東西方建築的環球之旅》，史 倫 著，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25年出版

我本不期望一個建築師能用多優美的文筆來書寫他的故事，但依然在他娓娓道來的描述中漸漸沉浸入這段旅程中。我幾乎能感同身受史倫在日復一日繁忙的工作中逐漸失去原本的熱愛而變得麻木，也理解爲什麼他會突然因爲一個“尋根粟特”的理由就放下一切，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和早已習慣的生活作切割是很難的，尋找“史國”，不過是剛巧出現的一個理由，像光一樣穿透了包裹在他生活周圍的霧霾，撕扯出了一道缺口，讓他有了逃離的決心。

從下決心開始，計劃最難的部分也就解決了，接下來的旅行就這麼進行着。史倫駕車穿越中國西北的戈壁與綠洲，途經新疆等地後進入中亞，在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等國觸摸古絲綢之路的遺蹟，找到了粟特古國遺址；深入伊朗，記錄波斯文明中清真寺的幾何紋樣與市集的煙火氣；再經土耳其橫跨安納托利亞半島，感受東西方文明交匯的建築肌理；隨後進入歐洲，從南歐古城的石板路到西歐教堂的穹頂，都一一記在了他的速寫本上和腦海中；最後搭乘客輪跨北大西洋抵達美國，看現代都市與鄉村建築的碰撞，坐火車橫跨美國大陸，再坐郵輪穿越太平洋到日本；最後在上海上岸，賞覽蘇州等地的風景後回到旅行的終點，也是起點，北京。

羅馬“大角鬥場”外觀

我用了一個週末的時間讀完了這本書，還順便做了摘要，再一次感慨“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句話中的智慧。作爲非專業人士，我同樣覺得建築是特殊的“記錄者”：它能將不同時期人類文化的交融、藝術的表達、生活的樣貌，實實在在地呈現在眼前，成爲最有分量的見證。

史倫從不同文明的建築裏看到“差異中的共通”——無論是東方的“天人合一”，還是西方的“人文主義”，建築本質都是“人對理想生活的嚮往與表達”。面對那些承載着歷史的人類偉大建築，他握着筆，一筆一畫地速寫、記錄。想來那時的史倫，定然被心頭的觸動反覆擊中：曾經在書本里啃得生硬的概念，曾經需要死記硬背的背景與細節，此刻都鮮活地呈現在眼前，所有的困惑與模糊瞬間消散，只剩下“原來如此”的通透與震撼。

聖母百花大教堂剖切透視圖

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反而能更清晰地感知自己的文化身份——從中亞建築與中國西北房屋的相似性，才更懂絲綢之路的文化交融；回到北京胡同後，再看熟悉的灰瓦屋檐，多了一種“見過世界後的珍視”。用慢節奏的海陸旅行代替便捷的飛行，用手繪代替相機，選擇“笨拙卻真誠”的記錄方式。這個世界在史倫的筆下通過建築速寫呈現，糾纏交融，難以分割。

除了建築，旅途中遇到更多的是人。書中有太多陌生的相遇，有溫暖的也有無語的：飢腸轆轆時被招待的烤肉大餐；一隻雪中送炭的西瓜；跨越多年光陰尋找照片中的故人；一羣不同國家出發的旅行者卻在同一個地方相遇；橫跨大洋的郵輪上陌生老婦人的人生感悟……每一處發生的事，如果貼上標籤，就是一段有趣的異國故事；但去掉標籤，就是人與人之間本色、溫情、善良的互動。“他們都不能被‘東方人’‘西方人’這樣的概念生硬定義，他們就是人類中的一分子，身在‘西方’卻以‘東方’的思想探尋、體悟、覺察世界，早已無所謂具體的出生地、種族、國籍和語言。人如此，建築亦如是。”

埃菲爾鐵塔速寫

文化，是幫助我們理解不同人的鑰匙，而非區別不同人的壁壘。文化從不是割裂世界的線條，而是串起衆生的絲線，它讓我們在陌生的文明裏找到熟悉的共鳴。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圓，那些看似遙遠的文化，不過是圓上不同的刻度，而人與人之間共通的愛與真誠，便是讓這個圓始終完整的半徑。當我們帶着理解去觸摸不同的文化，就會發現，所有的差異都只是風景的不同側面，而藏在深處的，從來都是相通的人性與生活的溫度。

世界是一個圓，出發即是回家。

林肯紀念堂外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