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造像記,竟藏着半部北魏史!
北魏 曹望憘造像記。拓片尺寸33*141釐米。
清嘉慶年間的山東臨淄桐林莊,尋常民居的土牆裏,藏着一段沉睡的北魏往事。某日村民修葺房屋,竟在牆內發現一方嵌入的石刻,僅露一面斑駁文字,古樸的筆觸在歲月侵蝕下仍透着靈動,這便是日後震驚金石界的《曹望憘造像記》。彼時它被牆體裹挾,世人只能拓下文字,卻不知石面另一側,還藏着栩栩如生的造像圖案,留白的神祕更添幾分傳奇。
這份意外發現的石刻,很快引來金石學界的矚目,最終歸入清代金石大家陳介祺囊中。這位以收藏殷墟甲骨、商周青銅器聞名的學者,一眼便識得此石的價值。他小心翼翼地將石刻完整取出,褪去牆體的塵泥,造像圖案的真容終於現世——與文字相得益彰,勾勒出北魏佛教造像的細膩神韻。陳介祺對其傾注極大心血,不僅系統性拓印,留下文字與畫像俱全的完整拓本,更請來頂尖拓工,讓石刻的筆墨筋骨、造像的衣袂紋路,都在宣紙之上精準復刻,那些精細的拓本,至今仍是研究北魏藝術的珍貴資料。
可惜這份文脈傳承未能長久,1921年,陳介祺後人將石刻通過上海來遠公司售予法國巴黎博物館,此後它便開啓了漂泊海外的旅程,最終輾轉至美國,靜靜陳列於費城大學博物館,隔着萬里重洋,遙望故土。
即便遠離故土,《曹望憘造像記》的藝術光芒從未黯淡。它的書法,正是北魏晚期楷書的巔峯寫照,恰處隸書向成熟楷書過渡的關鍵節點,端和謹嚴的外表下藏着暗湧的險峭,醇厚秀勁的用筆勾勒出俊秀風骨。與同期名碑《張猛龍碑》相比,它更添幾分規整,結構上緊下松,意態生動,上下勻稱的佈局裏,透着井然有序的清勁與精爽,恰似北魏文人剛柔並濟的風骨。
而石刻背後,還藏着一位北魏官員的虔誠心事。造像主人曹望憘,身爲襄威將軍、柏仁令,雖是地方中層官員,卻對佛教滿懷熱忱,便以造像立記的方式寄託信仰。這方石刻不僅是他個人虔誠的見證,更印證了北魏時期佛教在官員階層的普及,碑文中清晰的紀年,更成爲後世文物斷代的“活標尺”,爲解讀北魏歷史提供了直接的實物佐證。
從臨淄莊牆內的默默無名,到陳介祺案頭的精心呵護,從漂洋過海的輾轉流離,到異國博物館的靜靜陳列,《曹望憘造像記》承載的,不僅是北魏書法的藝術精髓、佛教傳播的歷史印記,更藏着一段跨越千年的文明對話。它以石爲紙,以刀爲筆,在歲月長河中,靜靜訴說着北魏的風雅與虔誠,成爲連接古今、溝通中外的文化密碼。
全圖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