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尋源問道與物我融創之間
百餘年來,關於中西文化藝術的新舊之爭與體用之辯一直未曾停歇,其間也湧現出諸多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與觀點,但以視覺藝術的方法觀念和人類文化格局的宏觀視野,深入思考與真切呈現中西文化交融狀態的學術研究與藝術創作,卻在浩如煙海的相關文本和藝術作品中並不常見。客觀說來,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了現當代中國藝術在國際文化語境中整體狀態的波瀾不驚。直至我見到藝術家徐鼕鼕的畫作後,被他作品裏撲面而來的文化圓融感與視覺衝擊力所打動,更爲他在早期少年天才的詩畫探索與多年海外創作生活後,對於中國傳統文化的赤誠熱愛與創新傳承,感到由衷的讚賞和慨嘆。
我印象中的徐鼕鼕先生,身上兼具一位藝術家的熱忱與感奮,和一名知識分子的省思與自覺。在他的作品中,藝術家的才性與膽魄、激情與詩意,以一種奇妙、傳神而引人入勝的方式化合在一起。在其長期深耕創作的系列組畫《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中,徐鼕鼕創造性地將中國傳統哲學中基本的“氣”的概念與形制引入作品,通過色彩媒介在紙上的肌理褶皺,與中國久遠二十四節氣的自然信息風貌相連通。在形而上的思想觀念與形而下的媒介材料之間,我們驚異地發現,雖爲抽象繪畫,他的作品不同於波洛克“行動畫派”抽象表現主義的偶發性與製作性,而是在文化根底層面強調人與自然的關係,以及二者融於一體的“自動輸出”,這使其作品圖像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架上繪畫範疇,而在獨具東方文化底色的水墨藝術特徵的同時,兼具了行爲藝術、裝置藝術的張力與當代性。或者我們可以說,他通過藝術創作的實踐,敏銳地發現與揭示了二十四節氣所蘊含的宇宙觀、世界觀、生命觀,及其生髮出的藝術觀、社會觀、文化觀,對於當下世界文化的重要啓示和普適意義。
自1987年他的同名個展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到2025年他以二十四節氣爲主題的抽象繪畫學術展,38年間徐鼕鼕對於中西文化、天人關係的思考從未間斷,愈發執着與深入。在他看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人類文化走向將會產生“新型文化”,其正來自於中國優秀文化傳統與西方先進科技文化的會通。而打破中西文化二元對立與“西方衝擊——中國回應”模式,以抽象與意象之間的視覺圖像,經由中國意象繪畫結合歐洲印象派繪畫的風格路徑而走入抽象表達,對於“天人合一”理論與“和合文化”作出新的文化闡釋,成爲他貫通始終的探研方向。站在中國融入世界格局中形成的新型文化的座標點上,他創見性地建構闡發“中國抽象繪畫”的概念,一方面尋找中華文化源頭的抽象概念,將西方科技文化的抽象邏輯思維中國化,從中國本土哲學思想和文化傳統中生長出具有現代性的抽象範式,由此通達中國自有的“現代”之路;另一方面將中國古老“天人合一”智慧蘊含的“利他”精神,作爲其中國抽象繪畫理論體系的基礎,並致力於將其昇華運用到經濟社會發展的自主知識體系構建的宏觀視域,力求爲中國科技、中國經濟的創造力與引領力提供文化原動力。
《周易·繫辭下》言:“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如今,伏羲創制卦象取法自然的過程,特別是自然天象與“地之宜”的意象,在徐鼕鼕的藝術作品中得到了最爲直觀、富有跨文化意識的生動呈現。我相信,這種深閎的思考與探究,不僅源自於藝術家個體對傳統詩性的集體智慧的發掘,更來自於他長達半個世紀的藝術問道,以及對自然、自我的參悟與表達。我更相信,在跨文化交流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進程中,我們所需要和期待的,正是徐鼕鼕這樣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