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臺北榮民總醫院，89歲的劉詠堯在病牀上用半截鉛筆顫抖地在牀單上劃下一個“緩”字，鉛筆上的牙印，還是48年前在青島東路看守所咬下的。

在孫女劉若英的記憶裏，爺爺不再是將軍，而是“老愛站在桂花樹下端着一杯水在那兒漱口”的可愛老人。但這位孫女不知道的是，爺爺心中一直埋藏着一個沉重的祕密，那是關於1950年春天，一段改變了兩個家族命運的審判。

吳石案發

1950年4月，參謀次長吳石因中共地下黨身份暴露被捕，震驚了整個臺灣軍政界。蔣介石親自下令“從嚴、速審”，並指定三位高級軍官組成軍事法庭：蔣鼎文任審判長，劉詠堯與韓德勤爲審判官。

劉詠堯時任國防部次長，與吳石不僅是同事，更是相識二十多年的老朋友。1926年攻打漳州時，吳石教他畫軍事地圖，他教吳石騎馬。抗戰期間，兩人一起負責後勤，配合默契。

法庭上的吳石“左腳戴鐐，右腳戴銬，左眼失明卻站得筆直”。當檢察官宣讀起訴書時，劉詠堯默默翻看財物清單——“十兩黃金、半袋米、一冊《離騷》”。這份清單讓他震驚：一個被指控把臺灣軍事地圖交給共產黨的“間諜”，家中竟如此清貧。

經過一個多月的仔細查閱證據，劉詠堯發現吳石雖位高權重，但所傳遞的情報“並未造成實質性的危害”。與其他兩位法官商議後，他頂着壓力提出“判處死刑，但緩期兩年執行”的建議。

蔣介石看到初審結果批示：“審判不公，蔣劉韓爲罪犯說情，應即革職”，他直接簽發了“立即執行死刑”的密令，完全推翻了法庭的判決，三天後，吳石等四人被槍決。

劉詠堯被迫負責宣讀判決書，據後來披露的細節，他念判決書時，“鋼筆把紙劃破了，簽字時，他用紅筆在‘立即執行’底下畫了三道線”。那不是一個隨便的動作，而是他與自己良心交代的方式——他心裏明白，這三道線，是用血畫的。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吳石當面問劉詠堯：“你我都明白，真正的敵人不是共產黨，是這個爛透了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這句未說完的話，成爲劉詠堯心中永遠的刺。

吳石犧牲後，劉詠堯沒有停止對他的關懷，只是轉爲了暗中進行。

對遺孀及其他家屬的幫助

他通過軍需署以“陣亡將士遺孤”的名義，每月給吳石的妻子發放150元補助，這筆錢相當於當時普通公務員月薪的三分之二。

更鮮爲人知的是，劉詠堯曾託人將吳石珍藏的《元趙文敏九歌書畫冊》輾轉交給其夫人王碧奎。劉詠堯還在畫冊封面親筆題字：“不負家國”。這四個字，既是對吳石的評價，也是他自己內心的寫照。

晚年時，吳石的妻子王碧奎還曾收到一個匿名包裹，裏面是一本兵學手稿和一張寫着“善存之”的紙條，字跡與當年的審判筆記一模一樣。這不是官場來往，而是人對人的一點心意。

劉詠堯在吳石案中的“立場不堅”，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蔣介石很快撤銷了劉詠堯的實權，將他調任陸軍擔任戰略顧問閒職，從此成了冷板凳上的閒人。

因受吳石案牽連，劉詠堯的子女升學受阻，“成績單被壓到最後一檔”；日常生活中“買米多算錢，看病被拖延”。更爲殘酷的是，他的侄子受牽連入獄，在囚室牆上用指甲刻下“天理”二字，血跡斑斑。

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黃埔一期名將，如今卻因一次基於良知的判決，讓整個家族陷入困境。然而，即使在如此艱難的處境下，劉詠堯從未公開表達過對吳石案判決的後悔。

1987年兩岸開放探親後，劉詠堯終於回到湖南醴陵老家。他在祖墳前種下九株櫻花樹苗，實現了一場跨越38年的贖罪。

那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軍，對孫女卻無比溫柔，劉若英曾回憶：“早年，我在外頭受了委屈，就靠在他胸前，撒嬌的告狀說有人欺負我，然後要他拿槍斃了他們！他會含糊地回答：‘好！好！好！’”

劉若英每一次要去大陸拍戲，爺爺劉詠堯都要鄭重其事地叮囑：“這一趟去大陸，是身負重任，兩岸的和平就全靠你了！”

臨終

1998年8月，劉詠堯彌留之際曾短暫醒來，要求將他的黃埔軍校畢業書和吳石案手稿放在枕邊，可見，吳石案在他的心中始終是一大遺憾，伴隨了他的一生。

最終，劉詠堯在孫女《綠島小夜曲》的歌聲中離開了人世，終年89歲。

在劉詠堯的遺物中，有當年爲吳石求情的手稿：“若必殺之，請先奪吾階”。

意思就是，要殺吳石，就要先將自己革職，後來老蔣真的將其革職了，而吳石也被殺。

劉詠堯去世後，劉若英在臺北爲他舉辦“爺爺120歲”展覽，展出的勳章和手稿中，有“若戰端一開，汝將忘吾”的鐵血文字，與《沉默的榮耀》中吳石的抉擇遙相呼應。

當吳石的遺骨在1994年迴歸大陸，與夫人合葬於北京福田公墓時，劉詠堯種在湖南老家的櫻花已開了六載。兩位曾經的友人，一個成了永垂青史的烈士，一個成了歷史角落的註腳。

歷史從來不是簡單的對錯題，而是每個個體在特定環境下做出的選擇。劉詠堯既是國民黨高級將領，又是吳石案的審判官，還是暗中的保護者。這種多重身份，讓我們難以用簡單的“忠奸”二元論來評價他。

在那個動盪的年代，劉詠堯在權勢面前選擇了良知，在危險面前選擇了守護，在歷史的洪流中，他或許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用自己的人生告訴我們：即便在最深的夜裏，良知從未沉睡。

參考信源：

《沉默的榮耀》，歷史塵煙中的吳石，震驚臺海的潛伏將軍，周總理臨終念念不忘的兩個人之一——2025-10-13 黨史博採

#上頭條 聊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