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探班|芮妮·弗萊明的“自然之聲”:把音樂當作日常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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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9日下午,上海大劇院大劇場內,第二十四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參演劇目“自然之聲——芮妮·弗萊明獨唱音樂會”返場環節,觀衆席裏出現的嘹亮跟唱聲令人難忘。66歲的美國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弗萊明特意獻唱《我本可以整晚跳舞》(選自《窈窕淑女》)與《哈利路亞》兩首經典曲目,並笑着邀請臺下觀衆共唱——但因《我本可以整晚跳舞》音調偏高,多數觀衆一時未能跟上,唯有學習音樂劇的混血兒觀衆史先生,順着旋律完整唱到了最後。這位追隨弗萊明多年的粉絲,成了舞臺下特別的“和聲者”,也讓這場音樂會多了份人與人、人與音樂的細膩聯結。

當時間倒回演出開篇,弗萊明身着紫色禮服裙登臺,舞臺屏幕被美國國家地理協會原創影片中的畫面點亮——極光漫過雪山、溪流穿林而過、候鳥掠過天際,她的身影與自然景觀相融,壯麗景緻與歌聲深度對話,讓觀衆們既能聽見自然,也能看見自然。此次與弗萊明搭檔的,是德國鋼琴家、上海音樂學院客座教授哈特穆特·霍爾。兩人的默契配合,爲這場音樂會奠定了溫暖基調。

弗萊明接受文匯報記者專訪。

“我在德國留學時,哈特穆特·霍爾就是我的老師,他對亞洲文化有深厚感情,和他合作像和家人一樣。”演出前一天,在上海音樂學院城市音樂會客廳一層西側的百年鏡廳,穿着鮮綠色西裝外套的弗萊明接受文匯報記者專訪時,談及對上海觀衆的期待:“希望他們從演出中帶走兩份禮物——一份是音樂帶來的快樂,一份是對自然的珍視。”身心疲憊時,她常靠在樹林裏散步獲得慰藉。“音樂與自然的體驗交織,會在大家心裏留下長久的迴響。”這份溫暖與力量,恰是她想通過歌聲傳遞的,而返場時史先生等觀衆的回應,生動印證了這份“迴響”。

重返上海:見證更多熱情在這片音樂土壤成長

時隔18年重返上海大劇院,弗萊明最直觀的感受,是中國古典音樂生態的驚人變化。“我常跟西方朋友說,北京有20支專業樂團,他們都不敢信——上海的專業樂團肯定也很多。”她感慨,中國觀衆對西方古典音樂的熱愛“非常動人”。“這不是你們的本土音樂,大家都要學語言、學風格,卻能和我們一樣深愛,這份熱情太珍貴了。”

演出前一天,弗萊明走進2024年1月完成整體提升工程的上海音樂學院新校區,難掩讚歎。“這是我第一次見這個新校區,太漂亮了!”在她眼中,這不僅是一座校園,更是上海獻給音樂與年輕音樂家的“珍貴禮物”。她還特意提到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等海外院校的中國學生,“他們都是非常出色的歌手”。聊起上海這座城市,她直言:“上海是屬於21世紀的精彩城市,能回到這裏演出,我太激動了。”距離弗萊明的中國首演過去了18年,觀衆對音樂的理解在深化,上海對藝術的支持在升級,這片音樂土壤的成長,讓她對此次演出充滿期待。

“音樂是非常古老的技藝,植根於人類本能。”在她看來,音樂可以打破文化隔閡。“不管東方還是西方,人們都會被旋律與情感打動,文化或許會影響審美偏好,但好的音樂總能越過差異,觸及每個人內心最軟的地方。”

音樂與自然對話,哀歌裏藏撫慰力量

作爲此次演出的核心,“自然之聲”的理念與呈現,藏着弗萊明對音樂與自然關係的深層思考。接受文匯報記者採訪時,她特別解讀了曲目設計裏的巧思。“既有傳統的藝術歌曲或者歌劇選段,也有電影《指環王:王者歸來》中的音樂。唱偏流行風格的歌曲時我會舉起麥克風,而詮釋一些傳統藝術歌曲或者歌劇唱段時則不需要,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音樂觸及更多人。”

弗萊明2023年推出的專輯《自然之聲:人類紀》,曾被定義爲“皆是哀歌”,初衷是展示人與自然關係的變化。“專輯裏有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古典藝術歌曲,那時的作品常將人類情感與自然聯結;也有尼科·穆利、卡羅琳·肖、凱文·樸茨的新委約作品,表達當下我們面臨的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喪失等挑戰。”但她不願讓音樂停留在沉重,反而用聲線賦予撫慰力——如凱文·樸茨《暮色》(歌詞由多里安·洛克斯撰寫)中,“我們知道我們註定滅亡”的絕望文詞,經她流動的氣息與溫潤音色處理,成了“哀而不傷”的力量傳遞。

此次上海音樂會的曲目設計,便圍繞這一理念展開,且非照搬專輯。上半場從亨德爾《阿塔蘭忒》中的《可愛的森林》、康特盧布改編的《巴伊萊囉》等古典藝術歌曲切入,展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再過渡到尼科·穆利《無盡之境》、柯蒂斯·格林《紅山時而哭泣》、霍華德·肖爾爲《指環王:王者歸來》創作的原聲《暮色與暗影》等當代作品,直面環境挑戰;下半場迴歸傳統獨唱音樂會形式,帶來格里格《六首藝術歌曲》中的《世事之道》《玫瑰盛開時》、普契尼詠歎調《我親愛的爸爸》、理查·施特勞斯《玫瑰騎士》中“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她最珍愛的唱段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曲目中加入電影《指環王:王者歸來》中的音樂,這是弗萊明女兒的建議。“她現在30歲出頭,說‘《指環王》對我們這代人很重要,你參與過這部電影原聲的演繹,爲什麼不唱裏面的音樂呢?’我一想,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就把它加進來了。”弗萊明露出慈愛的笑容。

熱情跟唱的觀衆、音樂劇學子史先生(左)和喜歡弗萊明多年並用書法寫下她的中文名的粉絲(右)。(姜方攝)

觀衆史先生此前曾於2019年在捷豹上海交響音樂廳觀看過其演出,此次得知是弗萊明時隔18年再登上海大劇院舞臺,早已滿懷期待。此次返場曲目《我本可以整晚跳舞》響起時,他第一時間跟着哼唱。作爲音樂劇專業學生,史先生對弗萊明的演出有着更深的共鳴。“她到了66歲,不再刻意秀高超技巧,反而專注分享‘音樂故事’——上半場唱和美國國家地理協會合作的自然主題作品,還插入《指環王》旋律,拿麥克風的演繹既貼合曲目需求,也像在致敬她年輕時‘白天唱古典、晚上駐唱爵士酒吧攢學費’的生涯。”他特別提到,當弗萊明唱起《我親愛的爸爸》《玫瑰騎士》等經典歌劇選段時,狀態依舊行雲流水。這種“鬆弛又真誠”的舞臺感,疊加返場的互動心意,讓他格外感動。

每天做一件與“美”相關的事

弗萊明對“音樂療愈”的執着,源於2000年前後的舞臺恐懼。“在大都會歌劇院唱重要角色時,總怕那些暴露的孤獨時刻,焦慮到身體疼,甚至想過放棄。”如今她已能控制這份恐懼。“做好心理準備,專注於音樂本身,恐懼就會變成創作的能量。”

也正因這段經歷,她開啓“音樂與心靈”項目,現覆蓋全球70多個城市,還因此榮獲美國研究協會“羅森菲爾德公衆影響力獎”和哈佛醫學院“大衛·馬奧尼神經科學獎”,2024年更出版著作《音樂與心靈》。

“美國正興起藝術與健康的‘草根運動’,人們會說‘對啊,我們早就知道藝術能治癒,只是忘了’。”弗萊明始終堅信藝術是日常“解藥”。“我每天都會做一件與‘美’相關的事——去劇院、聽音樂、看畫展,哪怕畫一幅水彩畫,研究說這能讓焦慮降低40%。”她特別強調年輕人需面對面的藝術互動。“別隻依賴數字交流,真實的互動對身心更好。”

身兼身兼藝術家、多個音樂節與藝術節負責人等身份,弗萊明坦言平衡不易。“但我都熱愛,不想放棄任何一個。”支撐她的是靠譜的團隊和清晰的日曆管理。面對中國年輕的聲樂學習者,她給出實在建議。“首先要‘假裝自信,直到真的自信’——把它當成表演練習,但前提是選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作品;其次別害怕承認舞臺恐懼,我也經歷過,試試行爲療法;還要多聽多學,別局限於一種風格。”最後她叮囑:“記住,音樂是用來溝通和分享的,不是追求完美的表演——這纔是它能成爲‘解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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