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話《覺醒年代》編劇手記|與青春共振,與覺醒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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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徐徐拉開,舞臺上的燈光如同百年前那羣先行者追尋的星火,漸次亮起,我彷彿能聽見觀衆席裏傳來年輕而壓抑的呼吸聲,尤其是在那些靜默的時刻——當陳獨秀和李大釗在黑暗中發出詰問,當毛澤東和周恩來在求學時振臂高呼,當陳延年和陳喬年年輕的身影毅然走向刑場——劇場裏凝聚的那種沉重而熾熱的情感幾乎觸手可及。話劇《覺醒年代》自2022年9月公演以來,三年來在全國15個城市演出了110場,近15萬觀衆走進劇場觀看了演出,一齣戲竟能如此連接起相隔百年青年們的心,這是我在創作之初未曾料到的。每當演出結束,掌聲如潮,這份跨越時空的共鳴,讓這部作品始終燃燒着火焰。它是一場持續進行的精神對話,一次次地與青春、與理想、與覺醒重逢、碰撞。

將一部43集電視劇濃縮成兩個多小時的戲劇,對我而言,絕非簡單的刪減或提煉,這是一個全新的創作過程。雖然電視劇和話劇都是講故事,但是講故事的方式不同。同樣的故事,創作者採用的角度也不盡相同。既然是話劇,就一定要符合話劇本體的特徵。我必須先沉浸於原作,理解人物的肌理與時代的呼吸,然後,再決絕地“打碎”它,勇敢地“忘記”它,再重新建立起屬於話劇藝術的新建築。電視劇的優勢在於其史詩般的敘述與細膩的描摹,它讓教科書裏的名字變得有血有肉;而話劇的魅力則在於現場的直接感受與濃縮的戲劇張力。因此,我的任務不是讓觀衆在劇場裏“回顧”電視劇,而是讓他們“親歷”一場覺醒。這個過程就如同在深井中挖掘,越是受歡迎的原著,這口井就越深,我時刻需要一條能夠自如上下的“繩索”,而這條繩索便是話劇的本體語言——衝突、對白、場面、結構,以及最爲重要的情感凝聚與爆發。演出時,當我看到那些年輕的面龐被舞臺上的光芒點亮,我知道找到了那條連接歷史與當下的路了,就是那條通往觀衆內心的路。

爲何一個世紀前的那些人和事,能在今天的年輕人心中掀起如此的波瀾?答案就在於“青春”與“覺醒”所蘊含的永恆力量。那個時代的青年,面對的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山河破碎,前途茫茫;今天的青年,身處民族復興的偉大征程,卻也要面臨着關於人生意義、社會價值的深刻追問。當他們看到陳獨秀、李大釗在無盡的黑暗中,憑着一點思想的微光跌跌撞撞、摸索前行;當他們看到毛澤東、周恩來在紛繁的思潮中,以青春的銳氣辨別方向、堅定選擇;當他們看到陳延年、陳喬年以最美好的年華祭奠崇高的理想……他們看到的不只是那些歷史人物,更是另一種青春可能性的極致展現,那種爲了信仰傾盡所有的純粹,那種“背黑暗而向光明”的決絕勇氣。這種跨越百年的對照,產生了驚人的化學反應,從百年之前直達當代青年們的心底。

在排練場裏,演員們常常與角色一同落淚,一同激昂。我從電視劇的情節裏走出來,將筆觸伸向他們更爲私密的情感世界。陳獨秀與高君曼、李大釗與趙紉蘭、魯迅與朱安、胡適與江冬秀……這些大先生們的婚姻與情感,同樣是那個時代轉型的縮影。尤其是那些大多目不識丁的舊式女性,她們在時代鉅變下的命運沉浮與自我覺醒,與男人們的思想革命形成了耐人尋味的對位。當這些情感的真實細節在舞臺上被放大時,歷史人物便徹底地褪去了神祕的光環,變得可感、可親、可知,他們的痛苦與抉擇,他們困境與反思,同樣能刺痛今天的我們。

覺醒的過程是痛苦的,有着各種各樣的阻礙,但是新生的力量是無窮的,它也是歷史的必然的趨勢和選擇。《新青年》的吶喊,五四運動的怒潮,在舞臺上不再是遙遠的歷史名詞,而是一場青春能量的總爆發。陳獨秀將青年喻爲“如初春,如朝日,如利刃之新發於硎”;李大釗號召“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這些話語,在今天聽來,依然字字千鈞,滾燙如初。這或許就是祕密所在:真正的青春,從不被時代所束縛,它內核中關於理想、關於反抗、關於創造的衝動是相通的。因此,演出時觀衆是在回應一種穿越百年的召喚,是在進行一場關於自身命運的思考。

回首這段創作歷程,我的心中充滿感恩。感謝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留下了如此豐厚的精神遺產;感謝那些覺醒的先驅們,用他們的生命爲我們劃破了黑暗。更要感謝走進劇場的每一位觀衆,尤其是年輕的朋友們,是你們眼中不滅的光,你們心中澎湃的情,讓《覺醒年代》超越了舞臺的物理時空,真正地“活”了下去。戲,終有落幕的一刻;但覺醒的聲音,一旦被聽見,便會在心靈深處生根發芽,永不消散。(作者爲話劇《覺醒年代》編劇、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藝術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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