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經典劇的精華,全在於有好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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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知道,一部劇之所以精彩,是因爲有個好故事吸引人。

但故事只是個載體,托起載體的主角是演員要表演到位,而表演到位的前提是要有好的臺詞。否則好故事也會被演成笑話。

比如,

八年抗戰還剩最後一年。

這一句話就讓人哭笑不得——你怎麼知道是八年抗戰,又怎麼知道是最後一年。明顯在胡說瞎說。

這樣的臺詞一出口,觀衆就知道這是神劇,是胡編亂造的爛劇。

所以,判斷一部劇的好壞,從臺詞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爲此,

我們不妨從《懸崖》和《潛伏》這兩部經典劇中,隨便擷取一二例證加以說明。

一,符合身份接地氣

《懸崖》裏春三去關大帥的賭場空手套白狼,被人家好一頓毒打。

周乙給還清了賭債,把他解救出來。

回到車上,春三掰開血呼拉的嘴脣問:

哥,掉幾顆,掉幾顆——

周乙瞄了一眼,沒搭話。他正在開車,沒辦法細數。另外春三滿嘴是血,根本看不清究竟掉了幾顆牙。

見周乙不吱聲,春三隻好對着空氣,瞪着眼睛狂喊發泄:

姓關的,我早晚都要幹你——

他這純屬是給自己壯膽——你一個碼頭上的小混混,被人打得滿地找牙,還有什麼本事和人家對抗較量。

周乙問:

這個關大帥還販鴉片嗎?

春三說:

這個老癟犢子,除了好事什麼事不幹。

犢子是東北方言,泛指牲畜下的崽。

春三用犢子形容關大帥,顯然是在咒罵毒打他的人,而且還加上個貶低對方的“癟”字。

一個老癟犢子,形象地反映出了春三對關大帥的刻骨仇恨。

反之,如果用壞傢伙壞分子頭頂長瘡腳冒膿來形容,則不符合春三這個既沒有文化,又是街頭混混的身份。

周乙又問:

這兩年就沒人收拾他?

春三咧着嘴說:

人家,上面有當官的罩着,誰敢動啊!

此時,如果說關大帥上面有保護傘,同樣不符合春三的身份。並且在九十年前的僞滿時期,社會上也沒有保護傘這個詞兒。

周乙問:

這兩年靠什麼活着?

瞎混唄,去年舉報了一個共產黨,報給日本憲兵隊,他們給了我一筆賞錢。後來又舉報了幾個,全弄錯了。

舉報的什麼共產黨人。

碼頭上有個山炮,整天說共產黨怎麼好,日本人怎麼壞,我一看他也不是什麼好餅,就舉報了。

山炮是土鱉笨蛋的意思,餅是對人的貶稱。

春三說的這些東北方言,包括舉止言行,都活靈活現地表明瞭當時的時代背景和他的地位身份

可見臺詞事關時代特點,事關人物身份,來不得一絲一毫的馬虎湊合。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觀衆如身臨其境,隨着故事情節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而不在臺詞上下苦功笨功夫,再好的故事也會被演成鬧劇。

還有,

顧秋妍在喫飯時,對劉媽說,

劉媽,一塊喫吧,別總在廚房待着。

劉媽說:

不了,我一會兒在廚房墊補一口就行,哪有下人上桌的。

“墊補”也是東北方言,是簡單喫一口的意思。

顧秋妍說:

什麼下人上人的,家裏就這幾口人,還得分幾個地方喫啊!

劉媽說:

這是規矩。太太您覺得沒什麼,讓外人看見那成什麼了。我習慣在廚房喫,上了桌,咽不下去東西。

事實上,即便到了今天,富人家的保姆也沒幾個上桌和主人一起喫飯的。

主人和傭人雖說在人格上平等,但不承認身份差別是不行的。

所以劉媽說上了桌咽不下東西也是人之常情,因爲覺得彆扭。

可見在《懸崖》中,春三和劉媽的短短几句話,就傳神般地把人物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把時代背景交待得清清楚楚。

二,輕鬆化解四兩撥千斤

《潛伏》裏的幾位軍統家屬,邊打麻將邊聊天。

馬太太問:

陸太太,那本書,你看了嗎?

陸太太說:

看了,好剌激。留過洋的就是不一樣,新潮。

馬太太又問吳太太:

梅姐,你聽說過性博士嗎?

吳太太說:

好像聽說過,姓張的,是個淫蟲。自己說跟多少外國女人睡過覺,真不害臊。

不能那麼說,有什麼臊的呀,人家是研究美的生活。

是啊,這牀上這點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那是要技術的呀,那是幸福。

陸太太接上說:

看了那本書,我都覺得白活了。

吳太太說:

有那麼神奇嗎,不就是怎麼跟人睡覺嗎。

陸太太說:

梅姐,你可別小看這點事,那叫性,學問可大了。

話到深處,馬太太越發得意,繼續挑起戰火,轉問翠萍:

都說越有學問的人越會擺弄這種事,餘太太,你家先生是念過大學的,他在牀上怎麼樣?

翠萍隨口答道:

他快——

翠萍雖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但還是處女之身。

加之大字不識一個,又常年在山溝裏打游擊,所處環境的客觀原因,自然與城裏人在男女認知上有很大偏差。尤其對性話題更是一知半解,稀裏糊塗。

由於雙方說的是兩回事,馬太太驚問:

快,那就是時間短了。

翠萍說:

時間短,一躺下就着。

衆人立刻笑得前仰後合。

笑夠了,吳太太說:

傻妹子,他們說的不是那事,是那個,那種事。

翠萍畢竟也是成年人,立刻反應過來。

但他和餘則成假夫妻這事絕不能暴露,靈機一動,乾脆把話題引向別處:

噢,那種事啊,那在牀上有什麼意思,要有意思,還是在山坡上,在莊稼地裏頭。

衆人驚得面面相覷,張大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待醒悟過來,還是馬太太率先感嘆:

在山坡上,在莊稼地裏,那一定很美,

陸太太接着感嘆;

迴歸自然,多好,像牛馬羊那樣!

這段臺詞,如果停留在表面,會以爲編劇在扯閒篇。

但細究起來卻大有文章。

這其實是擺在翠萍面前的一道考題,一旦應答不妥,很容易讓敵人懷疑。

好在翠萍反應機敏,才把危機化解在玩笑之中。

回到家,翠萍問餘則成:

你說什麼叫性,她們老說性,還笑。

餘則成立刻警覺,反問他:

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說配牛配馬的話了?

翠萍說:

馬太太問我跟你的性怎麼樣?

餘則成立刻緊張起來:

你怎麼說的?

我說在牀上沒意思,還是在山坡上,在莊稼地裏頭有意思。

你是真敢說呀!

我說錯了嗎?

將來你在他們家說了什麼話,回來必須跟我彙報,他們問起我,我也好應付。

他們還敢問這種事?

要提防。

這就說明,

這段臺詞,表面是在說軍統家屬的驕奢淫逸,

實質卻在闡明地下工作的艱險複雜,來不得半點馬虎,否則就會人頭落地。

四兩撥千斤,化腐朽爲神奇。

《懸崖》和《潛伏》的編導在這方面做得神來之筆天衣無縫。

這就是高明編劇才具有的功底,也是經典劇不可缺少的必然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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