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存速度最快的動物——隼的文化史
隼是現存速度最快的動物,它值得關注,不僅因爲它的速度、力量、美麗和兇猛使它成爲數千年來的迷人對象,還因爲它爲人類文化帶來的光芒。《隼》將科學史和文化史結合起來,以新的、令人振奮的方式探討了隼在人類文化中的實際和象徵意義。非虛構文學獎塞繆爾·約翰遜獎獲獎作者海倫·麥克唐納介紹了隼的完整歷史,橫跨全球、跨越數千年,並結合了最新的科學發現。
《隼》,[英]海倫·麥克唐納 著,萬迎朗、王萍 譯,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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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1998年,肯・富蘭克林訓練了一隻名叫非凡的雌性遊隼,並讓她跟着一名身着高速降落服自由下跳的跳傘員,從4800多米高空的飛機上跳下。高速攝影膠片的片段記錄了多次俯衝的過程,發現她把頭深深埋在翅間,腳縮攏在羽毛下,讓身體形成如雨滴般完美的空氣動力學形態。當時速達到160公里時,哪怕身體和翅展最細微的變化都會帶來極大影響﹔她看上去正如富蘭克林後來所描述的那樣,緊緊收攏,形似木乃伊。可是,就在人們感覺她的速度已不能再快時,她又一次改變自己的姿勢﹕一邊肩膀向前聳出,從阻擋她前進的空氣分子間穿過,以超過320公里的時速劃破長空,把目瞪口呆的攝影師遠遠甩開。
隼是迄今爲止速度最快的動物。我們爲之興奮,因爲它顯得比其他鳥類更高傲,渾身散發出危險、敏銳和天生的貴族氣息。當然,這些都是我們自己形成的概念,根本不關隼什麼事。它們雖然是一種真實的、活生生的動物,但卻只能被人類透過所謂的文化眼鏡——人類學家弗朗茨・博厄斯所說的,依託個人文化背景來觀察世界的一副心靈透鏡——來審視。無論這隼是真實的,還是想象的,是透過望遠鏡看到的,還是嵌在美術館的畫框裏的,是詩人筆下稱頌的,還是作爲獵鳥放飛着的﹔無論這隼是點綴在曼哈頓的窗口、繡在旗幟上、印在徽識上的,還是振翅高飛在廢棄的極地雷達站的雲層上空的,邂逅它們便是邂逅我們自己。
動物是意蘊無盡的人類意象素材庫,以致有些現代批評家認爲它們幾乎全然存在於人類藝術表現的領域內。但隼不是爲了容納象徵意義而被虛構出來的,它們活着,繁衍,飛行,獵食,呼吸。鴿子就不會和人一樣,僅僅把隼看成容納象徵意義的空洞符號。作爲一種活生生的動物,隼抑制、削弱,有時是拒絕人類附加給它們的意義。肩寬體壯的隼一動不動地立於枯樹或嶙峋的巨石上,成爲一種毋庸置疑的、富於魅力的完形﹔當它起飛時,它在空中的力量和輕盈的姿態,在敏感的觀者心中產生奇異的效用。對於隼的存在,20世紀50年代的自然類書籍作家肯尼思・里士滿感嘆說,“我們也許應該意識到,與之相比,我們是劣等生物……恐怖與美麗,冷峻的銀羽與火熱的血液融於一身,造就了這個自然界的貴族,”他又保守地補充道,“至少對我來說似乎總是這樣。”觀察隼令人上癮不假,但若將其作爲一種職業,隼的誘惑又何止如此。作家斯蒂芬・博迪奧認識一個養隼的人,他向來訪的耶和華見證會的人展示他馴養的隼。“這就是我的信仰”,他驕傲地對那些人說。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虔誠和崇拜在J.A.貝克的《遊隼》裏有着最爲登峯造極的描述。這部自然史的經典著作是作者隻身穿越英國東安格利亞的冬原,癡狂探尋野生遊隼時所寫下的日記。這是一部生態學領域的聖奧古斯丁《懺悔錄》,或一次當今的“尋找聖盃”行動。本質上看,這些日記就是一場歸向天恩的心靈之旅,是一個人在尋找上帝。其文風跳躍,文辭華美﹕貝克日復一日地尋覓着遊隼,每次看到它,都對他異常重要。他找到遊隼曾經逗留的蛛絲馬跡——獵獲物的殘骸,幾片羽毛。他忍受着旅途中的艱辛困苦,尋找合適的衣服、恰當的儀式和動作,讓自己可以靠得近一些。幻化而出的鳥羣直飛雲霄,賦予靜寂的土地以生命,他眼中這片天地的生機勃勃全然來自隼的力量。以謙卑的姿態,翼求隱身的作者寫就了這些日記,他在每日的跋涉中見到的那些隼對他再熟悉不過,以至於把他當作了二者共同遨遊的天地的一部分。在書的結尾,低垂的夜幕之下,神蹟終於顯現。那時貝克突然有種確信無疑的感覺,認爲能在海岸地帶看到遊隼——在一個蕭瑟的午夜,無法抵抗的內在召喚將他引至一片荒灘。在那裏,他找到了隼。他慢慢地靠近,直到站立於它的身旁。它正棲息在一片荊棘上。它接受了他的存在,合上眼睛繼續睡去。貝克於願已足。
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動物,激發了人類如此多的情感?在第一章裏,我將勾畫出隼的生物學和生態學座標﹔餘下的章節再探索隼如何激起了人類對它如此強烈的反應,因爲不管怎麼說,它不過是一種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