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貨比貨,看看金庸筆下這個副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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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六神磊磊、蕭十一

金庸小說裏誰最適合混體制,很多人回答是韋小寶。


我卻覺得有一個更優秀的人選,是個從不太被注意的配角,《笑傲江湖》裏的綠竹翁。


雖然老頭姓了個綠,但此人越看越不錯,不但適合進體制,還適合當大官。


從鄉下人的悲歌,當成了日月神教副手,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綠竹翁,顧名思義是個老頭,出場都七老八十了。


他在神教混跡多年,貌似也沒什麼實際職務,基本只做一件事,就是鞍前馬後跟着任盈盈。


那是廢王之女,前途很不明朗,相當於坦格利安被滅了,你還跟着龍女,還沒有龍。


然而綠竹翁這人有靜氣。當時的黑木崖上,大總管楊蓮亭受東方不敗寵信,權勢熏天,別人都拼命拍他馬屁,走總管路線,削尖頭往楊總管身邊擠。


綠竹翁偏不,跟着聖姑任盈盈外調,去洛陽郊外的綠竹巷。


用任盈盈的話講就是:“人人見了東方不敗都要滿口諛詞,肉麻無比。前年春天,我叫師侄綠竹翁陪伴,出來遊山玩水,既免再管教中的閒事。”


閒事都免得管了,正事就更別提了。可見這對主從已經完全邊緣化。


綠竹翁卻很坦然,沒寫個什麼鄉下人的悲歌,安靜地劈竹、做篾、彈琴、釀酒,活成了李子柒。


他接受了邊緣化的結果,寧可獨善其身,也不願行爲老不羞之事。


正應了老子說的,“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一個政治人物,在低谷時有承受力,到了攀登時纔有爆發力。


到了綠竹巷,綠竹翁的能力才漸漸凸顯。


他做事很有原則,但又很講究藝術,恰到好處,很會拿捏尺度分寸。


首先就是和老闆的關係。


對任盈盈,他侍奉殷勤,沒半點懈怠,自己一把年紀,卻對這位年輕姑娘張口閉口“姑姑”,安居小輩。


但他也並不阿諛奉承,什麼“聖姑英明神武,明見萬里”這種肉麻話他是不說的,很符合“不即不離,無縛無脫"的相處之道。


聖姑其實是不好伺候的, 書上說“誰也不敢違拗她半點,待得年紀愈長,更是頤指氣使,要怎麼便怎麼,從無一人敢和她說一句笑話”。


綠竹翁卻能伺候得極好,“彈得好琴,吹得好簫,又會畫竹”,在興趣愛好上能和盈盈對話。飲食上他也是行家,後來令狐沖在這裏喫飯就覺得“比王家的大魚大肉喫得更有滋味”。


通常地,從權力核心下來的人,愛吹牛逼擺架子的多。綠竹翁卻從不。


因爲聖姑此行是隱居,是祕密的,必須低調,不可大張旗鼓。作爲貼身隨從,絕不能給她惹事生事。


綠竹翁便穩守“老篾匠”人設,既隱了自己,也隱了任盈盈,連地頭蛇洛陽金刀王家都沒察覺絲毫異樣。


關鍵時刻,綠竹翁敢出手、能出手,但又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爲令狐沖出氣,震斷了紈絝子弟王氏兄弟胳膊,並且做得從容輕巧,點到爲止。


“王氏兄弟撞將上去,立即彈了出來。他自己卻渾若無事,仍是顫巍巍的一步步從跳板走到岸上。”


整個過程,讓老江湖王元霸都自承“決不能如這老頭兒那麼舉重若輕”,同時又感到“那老人手下留情……已然給了自己面子”,不至於完全下不來臺。


旁觀的華山甯中則也是同樣感受:“不像真的要對金刀王家生事”。


這就是行事講究分寸火候,既給令狐沖出了惡氣,讓任盈盈開心滿意,又不越界過火,給任盈盈添麻煩。聖姑的“既要又要”,綠竹翁巧妙地做到了。


相比之下,有些惡僕一味蠻來,就差了境界了。《倚天屠龍》裏,殷家的無福、無祿等幾個就愛把別人胳膊提來給姑爺張翠山看,明顯過火了。


更妙的還是綠竹翁撮合令狐沖和任盈盈,出手精準,不動聲色,堪稱金牌月老。


當任盈盈爲令狐沖彈完琴曲《清心普善咒》,令狐沖還愣頭愣腦時,綠竹翁不動聲色地提筆寫下“懇請傳授此曲,終身受益”,教年輕人出動出擊。


令狐沖恍然大悟,當即請求任大小姐授曲,非但互加了好友,連共同話題都有了,學琴嘛。


在此後學琴的過程中,綠竹翁也是一位優秀捧哏。


令狐沖初彈一首《碧霄吟》,技術層面上乏善可陳,“數音不準,指法生澀”。


綠竹翁卻能避開技巧不談,直接從意境、胸襟上夸人:“姑姑,令狐兄弟今日初學,但彈奏這曲《碧霄吟》,琴中意象已比侄兒爲高。琴爲心聲,想是因他胸襟豁達之故。”


捧得別出心裁,給足了情緒價值,讓任盈盈聽得喜笑顏開。


不僅如此,他還特懂得適時離場,給年輕人增進感情的空間:


“有幾日綠竹翁出去販賣竹器,便由那婆婆隔着竹簾教導”。


這出門也出得真巧不是?


又比如:


“令狐沖於琴中所提的種種疑難,綠竹翁常自無法解答,須得那婆婆親自指點”。


堂堂一個高數王者,居然解答不了小學數學,非要任盈盈來答。


令狐沖是真傻,老人家卻是真活明白了,心亮如鏡,一切盡在掌握。


難得的是他還不居功,自始至終,他從沒在任何場合吹噓過一句大小姐和令狐大俠是我撮合的,更不外傳任何軼聞八卦,良賈深藏若虛。


他的一切機靈透徹,事實證明都沒有白費。


洛陽送別令狐沖之後,綠竹翁這個角色就退場了,一消失就是整整二十六章。


這期間,聖姑一直很忙,綠竹翁絲毫不刷存在感,不往前硬湊,只韜光養晦。


等再次登場時,已經是全書的最後一章。


這時,日月神教幾經震盪,教主已從東方不敗換到任我行,又換成了任盈盈。


該來的一切終於來了,綠竹翁飄然出現:


“(聖姑的)藍呢大轎旁,左右各有一人,左首是向問天,右首是個老者……令狐沖一怔,認得是洛陽城中教他彈琴的綠竹翁。”


貌不驚人老篾匠,此時此刻居然與教中二號人物向問天並列。


可能他已經是光明右使,進入公示流程了。但這已不重要,要論和聖姑的親近感,綠竹翁比向問天猶有過之。


畢竟,那一段最黑暗、邊緣的日子,是他陪伴着度過的。連聖姑心頭肉衝哥,也是他老人家佈局助攻的。


忠誠勤懇,不黨不私,最乾淨的白手套,聖姑又怎麼可能不倚重?


回看此翁,當權力中心發生海嘯時,他能奉行一種退潮哲學,保持最低能耗。


在奸邪當道之際,他有很好的對抗焦慮的力量;而這一種平靜,又能成爲以後把握時機、有所作爲的資本。


事主以周不以諂,用事以能不以邪。


建議萬副總統深刻領會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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