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南安軍》

南安軍

文天祥〔宋代〕

梅花南北路，風雨溼征衣。

出嶺同誰出？歸鄉如不歸！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時非。

餓死真吾志，夢中行采薇。

譯文

在開滿梅花的梅嶺南北，“我”被元兵押解前往元大都，一路上風雨交加，溼透了“我”的衣裳。

出嶺時，誰與“我”同行？歸鄉時，卻彷彿已不再是曾經的故鄉。

山河歷經千古，依舊不會改變，而城郭卻因元兵入侵損毀而改變了模樣。

此時國破家亡，“我”已經決定絕食殉國，這真的就是我活着的唯一志向。在夢中，“我”依然像伯夷叔齊采薇在首陽山一樣，堅守氣節、寧死不屈。

註釋

梅花南北路：大庾嶺上多植梅花，故名梅嶺，南爲廣東南雄縣，北爲江西大庾縣。

采薇：商末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齊，當週武王伐紂時，二人扣馬而諫，商亡，逃入首陽山，誓不食周粟，采薇而食，餓死。

賞析

一首好詩，不能只停留在寫一個地點（南安軍，位於江西梅嶺），寫一段歷史，而是要寫出當時的溫度、風貌、風度與精神。

文天祥的這首詩，真切地告訴我們詩人在被囚路上的心路歷程。

他已經暗暗做好準備，以絕食一死來保持名節，絕不向元兵投降。

南安軍，這個地點，很巧妙，位於廣東與江西交界的梅嶺。江西廬陵是詩人的家鄉，詩人渴望落葉歸根，能死在故鄉，也算是一種安慰。爲了家國，爲了親人，詩人抗元，矢志不渝，現在被捕，已經實現了自己的抗元志向，雖敗猶榮，不後悔。在故鄉去世，也可省去許多麻煩，入土爲安，一切都結束了。

然而，事情並不如詩人所願，詩人絕食了八天，結果還是沒能死去。這一路上，詩人已經試着喫毒藥、跳海、也沒有死成，如今絕食，依舊沒有死成，上天彷彿是在眷顧他，因爲從他第一次自殺開始，詩人才陸續寫出了《過零丁洋》《南華山》《南安軍》《金陵驛二首·其一》《正氣歌》等最好的十首詩。

也正是長達三年的囚禁，纔給了我們一個風骨傲立，頂天立地，不懼生死，談笑自若的文天祥和他不屈不撓的大無畏樂觀精神。

“出嶺同誰出？歸鄉如不歸！”實則暗用了項羽“無顏見江東父老”的典故，當時正是詩人變賣家產，帶着一萬家鄉人投入抗元大軍，結果第一戰就只戰鬥剩下六個人。如今，更是早已全軍覆沒，一個人苟活，也對不起死去的家鄉戰士。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時非”暗用了杜甫“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詩境。

不難看出，詩人對故鄉、故國，飽含深情，無限眷戀，然而事已至此，唯有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以報答宋庭的知遇之恩。詩人早已將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一起。生是宋人，死亦是宋人！大宋文臣相，挺直了大宋最後的脊樑，留給後人的是無限敬仰。如此，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