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魁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劉魁是個壞人,這應該沒有疑問。
孫悅劍是被他親手抓捕的。
紀連葵也是被他親手抓捕的。
僅這兩點就足以說明,劉魁是個死心塌地與共產黨爲敵的僞滿特務。
(1)
頑固不化,不可救藥
劉魁心狠手辣,對革命志士殘暴無比。不管是對老汪還是宋景堂,包括張平鈞和他女友,都下手極狠,手段極其兇殘。
周乙爲了戰友少遭點罪,從側面規勸過劉魁。可是他毫無悔改,油鹽不進。
在審問張平鈞時,周乙問劉魁:
怎麼樣了,有沒有招的跡象?
劉魁說:
我看夠嗆,昏過去三回了。給他打了兩針樟腦酊,還給他灌了有咖啡因的鹽水,我都怕他死了。
那個姓宋的怎麼樣?
姓宋的神志不清,精神好像出了問題。
他跟那個老汪要是放出去,我看都難能活下去。
審訊給他灌了兩大盆涼水,都吐血了,這不死還不殘了。
周乙本意是想說,差不多就行了,別下手太狠。但礙於身份,又無法直接道白,只好委婉地說:
以我的經驗,審訊這東西,只要扛過第一次第二次,就可能扛過第三次。一旦扛過了第三次就不得了了。人的意志力被激發出來,是會產生奇蹟的。
這就明白無誤地告訴劉魁,人到了這個時候,使用酷刑已經不起作用,到此爲止吧。
但劉魁卻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他說:
我覺得咱們根本就不夠精明,理論上誰能抗得過審訊啊。
這不怕死的有時會怕痛,不怕痛的有時會怕折磨他的親人。
只要審訊沒有底線,就沒有攻不破的堡壘。
周乙只能繼續勸導:
我們都是文明人,是這個國家的執政者,不能像匪徒一樣。
劉魁卻說:
從古到今,以暴制暴,亂世重刑,無可厚非。
周乙進一步規勸:
皇帝主張敬天法祖,勤政愛民,滿洲國將來會施仁政。
一個文明的國家會以道義和法制,來克服人類內心的邪惡。
劉魁笑了笑:
這太深奧了吧。
我是個粗人,我就知道喫飯幹活關燈睡覺,上炕認識老婆下炕認識鞋。
周乙一時不知再說什麼好。
而劉魁卻接着說:
幹我們這行就要傷天害理,善良的人早死光了,我們能活下來就是因爲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五年前我殺個人,半個月都睡不着覺,想起來就想吐。
現在我殺個人比殺豬都容易。我媽說了,我們這些人是要下地獄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周乙也只能說:
下地獄也沒什麼可怕,就是從這個門走到那個門。
對,我們就是活在地獄裏。
由此可見,劉魁就是個殺人不眨眼且頑固不化的惡魔。
但即便如此,周乙卻救了劉魁一命,這又是爲什麼呢?
(2)
陰差陽錯,救了劉魁
劉魁被保安局的陳景瑜給抓起來,說他是共產黨的臥底。叛徒老邱被殺這件事,就是他乾的。
但高彬卻不這樣認爲,從他和劉廳長的談話就說明了這一點。
劉廳長說:
保安局認定劉魁是共產黨的奸細,因爲他擁用一切作案的機會和條件。
高彬說:
有證據嗎?
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劉魁自己說,在老邱被殺時,他是去江邊見他的情報員,結果情報員沒來,他在雨中等了一個小時。保安局認爲這都是謊言。
那個情報員爲什麼沒有來呢?
奇怪的是,這個情報員案發後就不見了,沒有人能證明劉魁的話。還有,即然是有行動,爲什麼是劉魁一個人去。
高彬說,
這個我可以解釋。這是科裏的規定,每個人的情報員必須和本人單獨聯繫,這不僅是爲了保密,更是爲了人的安全。
劉廳長說:
還有,劉魁在電話中對老邱說的那個買玉器的朋友,現在查明根本就不存在。
高彬說:
這也好解釋。既然劉魁自己想買玉器,他肯定有自己能承受的價位。他完全可以說,我的朋友臨時有事來不了,他就出這個價,你賣不賣。
只是這個劉魁呀,說謊太多了。
廳長,誰不說謊啊,尤其是我們這個行當,說謊是本事,有時候還得練。
劉魁跟了我四年,我對他的瞭解程度,甚至超過他對自己的認知。
高彬又親自找到陳景瑜。看過材料後,對陳景瑜說:
僅憑這些證據就認定劉魁是共產黨奸細,未免太牽強了吧。
陳景瑜說:
高科長,劉魁確實疑點太多。你想,一個心裏沒鬼的人,怎麼會編出那麼多無聊的謊言。
你要知道,如果就憑這些認定劉魁是潛伏我們內部的共產黨,有可能把真正的大魚給放跑了。
高科長,我知道您是老前輩,無論經歷還是警銜,只有廳長一級的人才能和你相提並論。
你不用說這個,你們認定劉魁就是這個人,僅憑假設是不夠的,
高科長,您知道,我們這個行當很特殊,有時候不需要證據,只要他不能自圓其說,就可以斷定他是個壞人。
高彬終於按耐不住,提高嗓音,幾乎是喊着說道:
請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行當的事,你別忘了,我在保安局也有兼職,你也曾經是我的部下。無論對你還是對劉魁,我都有自己的評價。
陳景瑜卻不軟不硬地回答:
高科長,這幾年我一直感謝您對我的栽培和指教,在您身上我可以學到太多的東西。
但是對您的尊敬,並不能阻止我對案件真相的探討,這是我的責任。
我問你,你們這麼急迫地要把劉魁推向斷頭臺,到底是什麼目的?
前輩,這是我的職責。
你們就這樣草草地認定劉魁就是這個人,將來警察廳再出問題怎麼辦,
您說的出問題是指什麼?
就是說,我們苦苦找了這麼多年那個真正的共產黨,如果浮出水面,誰來負這個責任。
我只是個不大的豆腐官,沒考慮那麼長遠。如果劉魁確實是共產黨,自然有更高級別的官員來承擔這個責任。我,不過是個幹活的小卒子。
是嗎,可是你的口氣並不像個卒子。我問你,劉魁招供了嗎?
招不招供不是問題,如果他確實是共產黨,自然會招供。
他不是共產黨,我相信他也會招供的。
高彬甩下一句話,氣呼呼地走了。
可見在陳景瑜那裏,高彬不僅沒得到什麼,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但高彬豈能善罷甘休,他通過調查找到了劉魁在老邱被殺那天不在現場的證據,從而證明了此事根本與劉魁無關。
接着,高彬對劉廳長說,
廳長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就讓劉魁按照保安局希望的那樣招供。這個結果一出來,那個真正的人,不就暗暗自喜了嗎。
劉廳長說:
他會那麼蠢嗎,這個時候他應該躲在陰暗角落裏默不作聲的。
但如果這個人恰巧知道,劉魁那天根本不在暗殺老邱的現場。而他恰恰不提供證據保持沉默,他豈不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嗎!
於是,高彬和劉廳長一起來到保安局審訊室,把其他人都支出去,高彬和劉魁有了如下對話,
劉魁說:
我是冤枉的。
高彬說:
我和廳長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我已經拿到了你不在現場的證據。
茶樓的夥計之所以指認你,是因爲有人在誘導他。
劉魁說:
那天我確實在江邊等我的密探,可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沒有來。
也許他被幹掉了。從現在開始,你不會再有麻煩了。
可我現在這個麻煩還少嘛。
劉魁呀,在咱們這個陣營裏,你不僅是個好警察,而且還是我的好兄弟。所以有些事情你該學會理解和接受。
你知道我一直懷疑在警察廳有共產黨的奸細。今天誰想把你置於死地,誰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和他血戰到底,
按照高彬的部署,劉魁終於招供,然後高彬在警察廳的會上宣佈,
通報一個消息,保安局正式通知我們,劉魁是共產黨派到警察廳的奸細。
人們自然都大喫一驚,議論紛紛。
高彬馬上開始實施他的陰謀,他說,
具體情況等白廳長開會時再詳細說,下面傳達一個命令,讓咱們查找一個人,叫王小峯,外號舵把子。
這個人是劉魁手下的密探,前一段時間突然失蹤了。
保安局認定,這個人與此案有直接關係。所以找到這個人,是破獲此案的關鍵。
照片發給衆人後,並不是舵把子一個人,而是劉魁和舵把子的合影。
當週乙找到他的密探春三,把照片給春三看後,春三不僅認識舵把子,而且一眼就認出了劉魁。
此時高彬已通過他人,知道了春三認識並看到了劉魁,時間就在劉魁雨天去江邊等他情報員的下午,也就是老邱被殺的時刻。
周乙當即意識到,高彬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以找舵把子爲藉口,實際是找出誰在江邊看到了劉魁。
如今既然已知道春三那天看見了劉魁,他若是不說,自己無疑就成了高彬要找的那個人。
因此周乙當即立斷,馬上向高彬彙報了劉魁在老邱被殺當天,並不在現場的證據。
也就是說,客觀上,是周乙救了劉魁一命。
至於高彬那不可告人的陰謀,自然以失敗告終,自消自滅了。
(3)
化敵爲友,爲我所用
劉魁自然對周乙感恩戴德。他說:
周隊長,我的命是您給撿回來的,要不是您,我早見閻王爺了。我欠您一條命。
別這麼說,我可擔當不起。
大恩不言謝,我會報答您的。
我只是履行職責而已,換了誰都會這麼做的。
周隊長,你是我們警察廳唯一的好人。任警官也常跟我說,說您善良誠實正直,是個品格高尚的人。
給我扣這麼大帽子。
嫂子怎麼樣,對了,不方便,等孩子百天的時候,我帶我老婆登門拜訪吧。
從這裏可以看到,劉魁確實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與他的殘暴毒辣形成了鮮明反差。
但高彬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
所以當週乙暴露後,高彬把莎莎劫爲人質,故意不讓劉魁知道此事。反而讓他去周乙家安慰顧秋妍,再次製造假象來迷惑我方。
當週乙返回警察廳時,仍不知底細的劉魁對周乙說:
周科長(周乙當時已升任科長),孩子的事我聽說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分咐。
直到周乙臨上刑場前,劉魁才徹底知道真相。
此時的劉魁已經說不清是什麼感受了。
他給周乙送來搜去的香菸和打火機,站在周乙面前,默默地看着周乙抽菸,一言不發。
而周乙此時也沒必要對劉魁說什麼了。他點着煙,閉着眼睛,默默地抽菸,看都不看劉魁一眼。
而劉魁只好轉身離去,就此永別。
如果說,劉魁毫無人性可言的話,此時他應該和魯明一樣,巴不得將周乙置於死地。
但他沒有那樣做。
這就說明,劉魁這個名符其實的壞人,還是有一點人性可言的。
這也正是《懸崖》獨樹一幟的與衆不同之處——有人性,纔是豐滿立體鮮活生動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