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寧與鄧稼先友誼的10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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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日,著名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名譽院長楊振寧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103歲。

幾年前,在百歲壽辰上,楊振寧曾深切懷念先他而去的摯友鄧稼先:“這50年,我符合了你‘共同途’的囑望,相信你會滿意的。”

回顧兩人的科學生涯,楊振寧在理論物理領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獲得了195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而被譽爲“兩彈元勳”的鄧稼先,則爲完成中國原子彈和氫彈的研製,隱姓埋名二十餘載。

他們的故事,始於年少時的同窗共讀,歷經歲月變遷,各自綻放光芒,最終以一句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同途”,鐫刻下跨越時空的真摯情誼與共同理想。

“貢獻給世界的,如此深奧;奉獻給祖國的,如此純真。”今天,同《夜讀》一起,回顧楊振寧與鄧稼先的“千里同途之約”。

楊振寧與鄧稼先

友誼的10個瞬間


01


楊振寧7歲時,跟隨父母來到清華園。楊振寧的父親楊武之是著名數學家,執教於清華,鄧稼先的父親鄧以蟄則是中國現代美學奠基人之一,在清華大學哲學系任教。楊鄧兩家祖籍均爲安徽,鄧稼先比楊振寧小兩歲,兩人的友誼由此開始。

楊振寧印象中的清華園像一個避風港,“幾乎每一棵樹我們都曾經爬過,每一棵草我們都曾經研究過。”也就是在這,13歲的他第一次說出“將來有一天我要拿諾貝爾獎”。

後來,楊振寧和鄧稼先先後進入崇德中學,兩個好朋友常在一起聊天、玩耍。崇德中學濃厚的學術氛圍與開放的討論環境,培養了兩人對科學的共同興趣。1937年七七事變之後,兩家人先後南遷,這段求學經歷被迫中斷。

1941年,鄧稼先考入西南聯大,重新遇到了也在該校讀書的楊振寧。兩人欣喜不已,雖然不同年級,但他們時常一起探討物理學領域的問題,二人還常在一棵樹下同念古詩。

1945年,楊振寧赴美留學,三年後,鄧稼先也來到美國。雖然兩人不在同一所學校,但一直密切聯繫,保持着深厚的友誼。用楊振寧的話說,“50年的友誼,親如兄弟”。


△1935年楊振寧於清華園西院11號


02


1948年,鄧稼先前往美國普渡大學物理系深造。期間,鄧稼先沒少接受楊振寧的資助。正如他後來曾多次對夫人許鹿希說過的,“楊振寧對我們家,是兩代的恩情”。

假期時,鄧稼先還會到楊振寧所在的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找他。楊振寧是該研究院的研究員,而1945年研製出第一顆原子彈的羅伯特·奧本海默當時在該研究所擔任所長。

直至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將鄧稼先和奧本海默作比。對此楊振寧說:“奧本海默是一個複雜的人。佩服他、仰慕他的人很多,不喜歡他的人也不少。鄧稼先則是一個最不要引人注目的人物,和他談話幾分鐘就看出他是忠厚平實的人。他真誠坦白,從不驕人。他沒有小心眼兒,一生喜歡‘純’字所代表的品格。”


△1950年,鄧稼先從美國學成歸國。圖爲楊振寧(左一)和弟弟楊振平(右一)與鄧稼先在美國留學期間的合影。


03


1950年,楊振寧和鄧稼先的人生道路上出現了一個分岔口:僅用了1年零11個月時間就拿到博士學位的鄧稼先,選擇了回國工作,而楊振寧則選擇留美繼續從事理論研究。

這一分別,就是20多年。

1971年,中美關係有解凍跡象,楊振寧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歸途。回國後,他交給科研人員一份希望會見者的名單,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鄧稼先。因爲他心中一直懸着一個疑問:美國學界一直傳言,中國原子彈研製成功,其中有美國科學家的幫助,楊振寧希望鄧稼先能打破這個傳言。

這次闊別已久的見面後,鄧稼先轉交給他一封信,確鑿地回應道:中國的原子彈,完全是中國人自主研發。此外,他還寫道:“這次在北京見到你,時間雖然不長,但每天晚上回來後心情總是不很平靜,從小在一起,各個時期的情景,總是湧上心頭。這次送你走後,心裏自然有些惜別之感。和你見面幾次,心裏總覺得缺點什麼東西似的,細想起來心裏總是有‘友行千里心擔憂’的感覺。因此心裏總是盼望着‘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同途’。”

楊振寧拆完信之後熱淚盈眶,他感到一種靈魂深處的震盪,“當我知道鄧稼先的回答之後,感情上的衝動不是當時能控制住的。”


△鄧稼先於1971年寫給楊振寧的信。圖源:《晨曦集》


04


“你聽說過鄧稼先嗎?”20世紀80年代,楊振寧在中國向一名從北京大學核物理專業畢業的大學生提問。見對方搖頭,楊振寧極爲震驚,“鄧稼先爲國家作出那麼大的貢獻,中國學核物理的大學生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種情況的出現,其實是出於保密的需要,“鄧稼先”這3個字不能和核武器有聯繫。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名字和他從事的工作一樣,是中國最高機密。直到1986年,鄧稼先去世前一個月,“解密”工作才展開,絕大多數人才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

但他的名字,楊振寧一生從未忘卻。


△1972年楊振寧與王承書(左一)、張文裕(左二)、鄧稼先(右二)、周光召(右一)於北京。


05


1985年,鄧稼先確診直腸癌。臨終前,楊振寧來看他,拍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

楊振寧對鄧稼先的評價是:“鄧稼先的一生是有方向、有意識地前進的,沒有彷徨,沒有矛盾。如果稼先再次選擇他的途徑的話,他仍會走他已走過的道路。”

他的道路,就是要讓貧窮落後的祖國強大起來。


△1986年6月,鄧稼先在醫院與來訪的楊振寧合影。


06


1987年10月23日,又一次回國訪問的楊振寧來到八寶山爲鄧稼先掃墓。

儀式結束,許鹿希把一個藍色盒子送給楊振寧。盒面寫的上款是“振寧,致禮存念”;下款是“稼先囑咐,鹿希贈一九八七·十”。楊振寧的目光在“稼先囑咐”四個字上有瞬間停留。

這是一套產自二人共同家鄉安徽的文房四寶,也是鄧稼先最後囑託留送楊振寧的東西。


07


1993年,楊振寧撰寫了《鄧稼先》一文,後被收入《語文》課本。文章的末尾有這樣一段:

“假如有一天哪位導演要攝製鄧稼先傳,我要向他建議背景音樂採用五四時代的一首歌,我兒時從父親口中學到的:‘中國男兒,中國男兒,要將隻手撐天空,長江大河,亞洲之東,峨峨崑崙……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黃塵,燕然勒功,至今熱血猶殷紅。’我父親誕生於1896年,那是中華民族仍陷於任人宰割的時代。他一生都喜歡這首歌曲。”



08


鄧稼先的夫人許鹿希整理《鄧稼先文集》時,對核物理並不瞭解,只得反覆翻看、研究楊振寧寄來的英文書,從原子核、中子、鏈式反應等概念學起。

在她和鄧稼先的那套老房子裏,有兩張老舊的單人沙發,上面鋪着一層又一層的墊子。沙發是1971年爲了接待回國探親的楊振寧,鄧稼先特地從單位借的。2016年,楊振寧去看望許鹿希,一進門,坐的還是45年前的那張沙發。


△2016年,楊振寧去看望許鹿希。


09


許鹿希曾回憶說:“鄧稼先對於楊振寧先生在學術上的造詣十分推崇。他多次對我和朋友們說,‘如果不是諾貝爾獎規定每人只能在同一個領域獲得一次的話,楊振寧應當再獲得一次諾貝爾獎。你知道不,楊振寧在規範場方面的造詣非常之高,是他一生在物理學領域的最高成就,它比起‘宇宙不守恆’來,對物理學的貢獻還要基本,意義還要深遠。它不但影響當代,其前瞻性是以世紀來論的。’”


10


2021年,楊振寧在百歲壽辰上懷念鄧稼先:“中國的原子彈爆了以後,美國的報紙很快就有種種消息,其中一項我注意到,說是設計中國原子彈的重要人物裏,有鄧稼先。鄧稼先是我在中學、大學知心的朋友,我想,他跟我的關係,不只是學術上的關係,也超過了兄弟的關係。

“鄧稼先寫了一封信,在信的最後,他給了我一個期望,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同途’。我覺得今天,50年以後,我可以和鄧稼先說:稼先,我懂你的‘共同途’的意思。我可以很有自信地對你說,我這50年,是合了你“共同途”的矚望,我相信你會滿意的。”

這是兩位老人隔着幾十年的歲月和生死,對着當年意氣風發,共同許下的報國志願的深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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