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深秋菊花 絢麗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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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方之音

我們走着,忽然就站住了。腳下是霜打的衰草,枯黃裏透着倔強;頭頂是洗過的藍天,澄澈得近乎無情。就在這枯與淨之間,猝不及防地,撞見了一圃菊花——不是陶公東籬下那疏疏落落的幾枝,是潑潑灑灑、爛爛漫漫的一大片,彷彿是誰把整個凋敝的秋天裏藏着的顏色,全都擠到這兒來了。

那是怎樣的顏色呢?靠邊的,是淺淺的月白,花瓣一絲絲舒捲着,像舊宣紙上暈開的雲,又像少女抿着脣的、含着心事的笑。風來時,它們便微微地顫,顫得人心尖兒也跟着軟了。中間的,卻忽然熱烈起來,是那種潑辣的、不加掩飾的明黃,一團一團,像是凝固了的陽光,又像是地底湧出的、最純粹的火焰,要把這蕭索的節氣燒出一個洞來。最惹眼的,是深處那幾簇絳紫的,顏色沉甸甸的,像是用夕暉釀了很久的酒,看一眼,便有些微醺的醉意了。

我俯下身,湊得很近。那花瓣是涼的,帶着露水的、金屬似的涼意;可那姿態,卻是滾燙的——每一片都捲曲着,伸展着,掙扎着,繃緊了生命全部的力量。它們不像春花,開得那樣理所當然,那樣慵懶。它們是咬着牙,在風裏、霜裏,硬生生地,把美,從冷峻的現實裏逼了出來。這是一種抗爭的、不服輸的美,帶着悲劇性的莊嚴。

古人說,“菊殘猶有傲霜枝”。這話是對的,卻只說對了一半。那“傲”裏,何嘗沒有一種深切的“悲”呢?它獨自面對着整個世界的寒威,那絢爛的背後,該是何等的孤獨!我眼前的它們,不言不語,只是開着。那靜默,比秋夜的蟲鳴更響,沉沉地壓在我的心上。

忽然便想起許多事來。想起屈原行吟澤畔,“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的顏色,想必也是這樣決絕的。想起李清照簾卷西風,“莫道不消魂,人比黃花瘦”,那瘦削的花瓣裏,盛着的是一個時代的哀愁。這花,原來不只是花;它每一片的輪廓,都像極了那些孤高靈魂的剪影。

夕陽西斜了,金光斜打過來,給每一朵花都鑲上了一道恍惚的、毛茸茸的邊。影子被拉得長長的,交織在一起,分不清是花影還是人影。這一刻,熱鬧是它們的,也是我的;但終究,那深埋在絢麗根底的、清冷的孤獨,只是它們自己的,也只是我自己的。

我直起身,慢慢地走開了。沒有回頭。我知道,那一片絢爛,終究是要交給越來越重的寒霜的。但此刻,它在我心裏,不是凋零的序曲,而是一個沉默的、金色的宣言——關於美,關於風骨,關於如何在凜冽中,完成自己最盛大的告別。

2025-10-14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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