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鄉青龍板栗香 深棕甜糯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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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方之音

板栗樹是懂得過日子的。它們從不挑肥揀瘦,就在那些算不得肥沃的坡地上站定了,一棵一棵,舒舒展展的。葉子是深綠色的,厚厚的,帶着一層蠟質的光澤,風一來,便嘩啦啦地響成一片,那聲音是沉鬱的,渾厚的,不像楊樹葉子那般輕浮。待到秋風一起,那滿樹的慄蓬,便由青翠轉爲赭黃,像一個個縮着身子的小刺蝟,憨態可掬地掛在枝頭,有些性子急的,便“啪”地一聲裂開了嘴,露出裏面醬紫色的、光潤潤的果實來。

我們那兒的孩子們,盼秋天,多半是盼着這一口栗子。打栗子是有趣的,卻也需小心。大人們拿着長竹竿,瞅準了那裂口的慄蓬,輕輕一敲,它們便“噼裏啪啦”地落下來,像下了一陣帶刺的冰雹。我們這些孩子,是斷不敢空手去撿的,都得戴着粗布手套,用竹夾子一個個地鉗到筐裏。那新落地的栗子,實在好看。外殼是溫潤的深棕色,像上了釉的陶器;頂尖上,總有一層密密的、銀灰色的茸毛,摸上去,像雛鳥的胸脯,軟軟的,教人心底裏生出一種憐愛。砸開一顆,那層韌韌的褐色內皮緊貼着慄肉,非得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剔去,才能見到那嫩黃的、彷彿含着水光的慄仁。放一顆在嘴裏,生喫,是脆生生的,清甜裏帶着一股草木的凜冽之氣,那是山野最本真的味道。

故鄉的人們,是懂得如何與這山野之味相處的。他們並不拿它當什麼稀罕的物事,只是讓它樸樸素素地融入一日三餐裏。最簡單的,是放在竈膛的餘燼裏煨着。不多時,香氣便一絲絲地逸出來,勾得人肚裏的饞蟲直鬧。掏出來,燙得左手倒右手,也顧不得,急急地剝開,那慄肉已是金燦燦、糯乎乎的了,咬一口,滿嘴的香與甜,是能一直暖到心底去的。母親也常拿它來燒雞,黃澄澄的雞肉,配上這金黃軟糯的栗子,肉的豐腴與慄的清甜交融在一處,湯汁都變得醇厚起來。那滋味,是團圓的味道,是歲月靜好的味道。

若論起板栗的聲名,左近的遷安,似乎總是更被人們常常提起。遷安的板栗,自然是好的,個大、飽滿,名聲在外,是宴席上的佳品。但私心裏,我總覺得我們青龍的栗子,是另有一番風致的。它不那樣張揚,味道也更綿長一些。這大約便是水土的緣故了。我們那兒的山,是燕山餘脈,一層一層,有着龍鱗般的皺褶;水,是灤河的支流,清凌凌的,繞着山腳靜靜地流。這山這水,養出的人,是質樸而內斂的,養出的栗子,自然也帶着這般性情。它甜得醇厚,卻不霸道;糯得實在,卻不粘膩。這其中的微妙差別,怕是隻有長年累月與它們相伴的鄉人,才能細細地分辨出來。

離鄉久了,每到秋涼,便格外地想念那一口熱乎乎的栗子香。城市裏糖炒栗子的攤子也很多,那香味被熱風一吹,能飄出半條街去。我有時也買一包,用牛皮紙袋裝着,暖着手。它們的味道,總是太一致了,甜得恰到好處,糯得無可挑剔,像是照着模子刻出來的,總覺着少了點什麼。想來是少了那山間的風露,少了那竈膛裏的煙火氣,也少了母親在廚房裏忙碌時,那一聲溫柔的呼喚。

前年,家裏來信說,縣裏將板栗當作了要緊的產業,山上又新栽了許多樹,還請了專家來指點。我彷彿能看見,那一片片向陽的山坡上,幼嫩的樹苗在春風裏搖曳,它們也將要紮根,要開花,要結出滿樹帶刺的果實來。這故鄉的精靈,終究是不會寂寞的了。

2025-09-30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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