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非遺·甘南敦煌舞蹈 宛若飛天壁畫

文/東方之音

敦煌舞者，大抵是自沙礫中生長的花。那舞蹈偏生不似南國的輕歌曼舞，亦非中原的規矩方圓，卻是自風沙中磨洗出來的一種姿態。舞者舉手投足間，皆藏有飛天的影子，教人看了，竟不知是人在舞，還是佛國伎樂自壁畫脫身，暫來塵世一遊。

我曾在甘南一處不甚寬廣的土臺上見過這樣的舞。臺是臨時的，臺下坐着藏人、漢人，亦有遠道而來的遊人。舞者自幕後轉出，衣裳斑斕，金線繡着雲紋，裙裾飄飛處，彷彿千佛洞窟中的彩繪活了。音樂初起，是羌笛混着琵琶，間或有鼓聲沉沉，如遠處沙漠中駝鈴的迴響。

舞者起初動作甚緩，似在模仿壁畫上凝固的飛天，又似在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她的手指纖長，每一屈伸都彷彿在空氣中劃出看不見的軌跡，那是語言無法抵達的祕境。漸漸地，節奏轉急，她的旋轉如風捲沙，手臂揚起落下，竟似莫高窟中那些飛天的飄帶，無骨而自有韻律。

觀者皆屏息。有老者頷首，眼角皺紋裏藏着明滅的認可；年輕人則睜大了眼，彷彿第一次見識到何謂“傳統”何謂“美”。我忽然想到，這舞蹈何嘗不是一種語言的流轉？它不言不語，卻道盡了絲綢之路上商旅的艱辛，僧侶的虔誠，畫工的匠心，以及無數無名者對於美的執着。

舞至酣處，但見那舞者騰空而起，衣袂飄舉，果真如飛天一般。然而不過一瞬，她又落回地上，繼續着先前的動作。原來人終究不能真正飛起，但這短暫的騰躍，已足夠令人心馳神往。

曲終，舞者躬身而退。觀衆掌聲如雷，她卻已然隱入幕後，如同那些壁畫中的飛天，完成了人間的使命，便迴歸到牆壁之上，繼續千年的靜默。

歸途中，我忽有所悟：這甘南敦煌之舞，原是時間的語言。舞者以身體爲筆，以空間爲紙，寫下的是比文字更古老的記憶。那些動作裏，有沙漠的風，月牙泉的水，石窟的幽暗與明亮，更有無數匠人畫師的心血與祈願。

舞蹈終會結束，舞者終會老去，但那些手勢，那些旋轉，那些騰躍，已然匯入歷史的長河，成爲另一種形式的敦煌文書，不需解讀，只需感受。

2025-09-11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