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雲南滇池 碧波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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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方之音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而奔來眼底的何止是水?分明是自太古以來,整個高原傾落於此處的一滴晶瑩的淚珠。浪花輕輕舔舐着堤岸,不知疲倦,水聲汩汩,直如大地沉穩而低微的呼吸,又像無聲的絮語,悄悄訴說那無盡滄桑。

黎明時分,淡藍煙波澹盪於水面之上,遠處西山睡美人的輪廓,漸漸顯影於微茫天色中。初起的太陽,正溫柔地撩開晨霧的薄紗,光流輕撫着水面,水波便似無數跳動的金鱗,灼灼閃動。西山在清晨的薄明裏顯出青灰的脊背,儼然是沉眠於水邊的一枚巨大而古老的青銅簪子,默默守護着這池水的千年安眠。

岸上,三三兩兩的人影慢慢多了起來。幾個白鬚老者臨水垂釣,靜坐如石,眼神直投向水深處,彷彿能洞穿千年歲月的浮沉。再遠處,有年輕情侶倚着欄杆,女孩指着水面點點帆影,笑聲清脆地落進水波里;幾個孩子追逐着跑過,手中風車轉動着斑斕顏色,攪動了空氣中的寧靜。忽然間,一羣紅嘴鷗不知從何處飛來,它們先是盤旋如落葉,旋即紛紛落下,在微波上點出無數細碎的漣漪——這些白色精靈,便成爲水面之上倏忽飄動着的、散而復聚的活字了。

稍遠些的水面上,幾隻漁船悠悠搖來,船尾拖出長長的水痕。船上的漁民穿着舊衣,膚色已被高原陽光浸透成了深紅,他們彎腰撒網,動作熟練而利落,又似與水波韻律相合。然而,當他們收網時,卻每每輕嘆:“魚蝦越來越少了啊。”那聲音帶着無可奈何的沉鬱,彷彿也落入了網中。

忽然,有個孩子指着近岸處一片浮泛着異樣顏色的水面,童聲稚嫩地嚷道:“快看!這水綠得像我奶奶煮的菠菜湯呢!”大人們循聲望去,卻只沉默着,笑容漸收,眼神裏浮起一層難以言說的複雜——那水色確乎濃重,綠得沉重而陌生,陽光之下,竟幽幽顯出幾分妖異的光澤來。這綠意濃得化不開,已非春水活潑的綠,而是沉澱下來,彷彿凝固了,壓得人胸中沉悶。

日頭慢慢西沉了,斜陽如血,潑灑在水面,把整個滇池染得通紅。水面浮蕩着碎金般的粼粼波光,恍如無數鮮活的鱗甲,又似人間所有破碎的珍寶在浮動。我獨立水邊,望着遠處西山漸次融進暮色,滇池在夕照裏,輝煌得令人心驚——它彷彿一面巨大鏡子,映照出天空最後燃燒的壯烈。這浩蕩之水,它奔湧了千年,也困頓了千年,如今在餘暉裏,正奮力燃燒着,它用這最熾烈的光芒,照徹了人間所有沉甸甸的悲歡。

暮色四合,滇池漸漸收斂了它的光焰,重又歸於無邊沉靜的暗藍。那水聲卻依舊不息,拍岸如故,拍打岸邊,也拍打人心深處——原來大地沉默的深心,亦自有其不眠的脈搏在隱隱搏動。

五百里滇池,終究盛滿了高原的呼吸與命運;它既映照過古人,亦映照着我們。這水波流轉之間,沉澱的是時間之重,浮起的卻是我們不得不揹負的、屬於此刻的清醒與責任——一池水,原來竟如天心般宏闊,也如人心般幽深。

2025-07-23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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