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平津戰役
文/東方之音
歲暮之冬，寒風如刀，凍硬了永定河邊的土路，也凍僵了城下散落的城磚。北平的城牆巍巍然矗立，似是一道巨大灰暗的屏障，把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牆頭士兵們來回巡邏，軍大衣上結着白霜，呵出的白氣迅速消散於冷冽的空氣之中。城牆之內，城外的炮火聲隱隱如雷，傅作義將軍坐在雕花太師椅上，目光沉凝如古井。他豈不知，這城垣之外，密密匝匝圍困之勢已然形成，而城中幾十萬生靈，連同那金碧輝煌的故宮，皆懸於他心頭一念之間。
新保安之役，槍炮聲驟然驚醒了沉寂已久的曠野。解放軍戰士踏着薄冰，在寒風中發起進攻，他們口中呼出的白氣與槍管裏噴出的硝煙混融在一起。刺刀尖上凝着寒光，戰士們前仆後繼地向前撲去。新保安之失，便似城防巨壁上豁然裂開的一道縫隙，冷風驟然灌入，那固守的意志，也隨之動搖。
北平城外，大軍圍如鐵桶，然而指令卻是“圍而不打”。槍炮雖在，卻只作威懾，倒顯出罕見的忍耐。古都的命運，竟在這靜默的等待中醞釀着奇異的轉機。傅作義將軍在室內踱步，窗外是沉沉欲雪的天空。他腦海深處，一邊是城頭孤懸的旗幟，一邊是城內綿延千年的殿宇樓閣。他輾轉反側，卻終於聽見了北平深巷中無聲的呼喚。這呼喚使他在桌前坐下，提起了筆，彷彿卸下了心頭沉重之石，筆尖在紙上划動的聲音，清晰可辨。
簽字落定之後，城門緩緩開啓。1949年1月31日，解放軍行列整齊，步伐堅定地開入北平城。他們特意繞開了東交民巷使館區，只踏着城中街衢大道前行。陽光破雲而出，落在戰士們身上，也照拂着路旁百姓一張張好奇而安心的臉龐。此時，故宮紅牆內外的古柏，枝幹如鐵，雖經冬而色不凋，似有春意悄然萌於肅穆的硃紅之間。
和平交接之後，城外的冰層悄然開裂，河水在冰下汩汩流動，如同沉靜了太久後終於發出的輕語。城頭旗幟易色，竟未損及宮闕半片琉璃瓦——春意便在冰河暗湧與琉璃光潔的輝映中悄然萌動。
北平城，終於以完整之軀，在歷史轉折的隘口處，無聲地渡向了新的彼岸。那些宮牆之內的琉璃瓦，在冬日餘暉下反而熠熠生輝，彷彿映照出某種不可言喻的深意：硝煙散後，真正的力量，原是護住那千萬人呼吸所繫的尋常人間，與千百年來沉澱於此的無聲文明。炮火未能摧毀的，終究在人心深處，生長爲一片不可摧折的春天。
2025-07-11
（圖片來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