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難忘的童年 映入腦海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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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方之音


童年是野的,漫山遍野地撒歡,如同那些在野草中亂長的野果。夏日野果正熟,我們便猴兒般攀上村後那棵野棠梨樹,枝條上綴滿的圓實,青澀間藏着星星點點初醒的紅暈。我伸手去夠,毛刺卻猝不及防刺入手指,針尖似的痛楚分明;可剛採下果子,酸澀汁水溢滿口舌,又引得口水直流,竟渾然忘了疼。果實青澀而心卻如蜜,痛楚與歡欣在舌尖上纏鬥,那滋味竟如生命初嘗悲歡的鮮烈。

冬日裏,寒霜把整個村莊鎖在冰窖中。屋檐垂下的冰錐子,晶瑩剔透,如懸垂的刀劍,引誘着我們拿出彈弓。瞄準,放,“啪”一聲脆響,冰凌應聲碎落,嘩啦啦墜地,殘冰碎玉鋪了一地。那碎裂的聲響,清脆如絃斷,彷彿歲月深處某根緊繃的弦,被頑童的彈丸驟然擊斷。

山裏的孩子,打柴是早早的本分。一次隨父親進山,柴捆壓得肩膀痠疼,正喘息時,忽見一隻山雞從草叢中驚起,斑斕羽毛掠過枯枝。父親放下柴擔,輕聲道:“莫動!”山雞卻機警,如離弦之箭鑽入莽莽林間,終究只留給我們一片撲棱棱的影子和空蕩蕩的悵然。人與野物,原就隔着整個莽原的距離;我們欲親近,它們卻只肯遺下幾片惶急的翎羽,便遁入密林深處。

鄉村的夜晚,是捉迷藏的廣闊天地。月光溶溶,我蜷縮於麥秸垛的陰影裏,屏息不動,只覺周圍涼意漸濃。忽然,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蹭過腳邊,驚得我險些叫出聲——竟是隻野兔!它小眼睛閃閃發亮,嗅了嗅空氣,便迅疾如一道灰色閃電,沒入更深的黑暗中。這月光下的不期而遇,原來並非玩伴,卻是野地生靈於昏黑裏撞入懷中,它悄然蹭過腳邊的暖意,是暗夜寫下的靈異寓言。

最熱鬧的,莫過看露天電影了。天剛擦黑,曬穀場上支起白布,我們早早搬了板凳搶佔位置。放映機轉動,光柱刺破夜幕,蚊蟲在光束裏紛亂飛舞,猶如銀河星點。最妙的是轉到幕布背後,人物雖左右顛倒,卻也另成一番滑稽世界。記得一次膠片燒斷,銀幕頓成一片刺眼的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全場譁然——這光之破綻,倒成了我們眼中另一場意外的演出。電影終了,人羣喧鬧散去,我仰面躺在尚存餘溫的土地上,四顧星羣低垂,彷彿伸手可觸;衣領間滲進清冽星光,涼意如微小的生命鑽入肌膚。這星光落下之寒,竟要等二十年後,才真正抵達我如今的心口,冰澈如初。

童年終於走遠了。曾經堆滿柴草的屋子,如今空空蕩蕩,只餘下灰塵在光柱裏跳舞;牆角那柄彈弓,也早已鏽跡斑斑,沉入遺忘。童年卻偏如檐下融化的冰錐,水滴堅韌地穿透了泥土——我們以野性天真滋養過的土地,原來早已默默生長出根脈,深扎入往後每一個日子貧瘠的土壤之中。

童年是尚未熟透的野果,我們滿不在乎地摘下咀嚼,嚥下了青澀的汁液,也吞下了整座山野的魂魄。

2025-06-19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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