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五月南方摘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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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方之音


清晨推窗,天是浸過青竹水的縐紗,雲絮洇開淡淡的藍。檐角懸着隔夜的雨珠,把瓦當上的苔痕映得發亮,空氣裏飄着楊梅葉揉碎的酸澀。

父親挎起竹簍時,我總愛數他布衫上的補丁,青布疊着青布,像老梅樹裂開的鱗皮。山路裹着霧氣蜿蜒而上,紅土被雨水泡得鬆軟,每一步都陷進春天的餘溫裏。忽然瞥見山腰浮動的絳雲,便知是楊梅林醒了。

紫珠垂在葉底,彷彿星子墜入碧潭。老枝橫斜處,父親教我如何用掌心托住果實,指甲輕輕掐斷果蒂——這動作他重複了三十年,指節已染成洗不淨的赭色。竹簍漸漸沉了,楊梅滾落時碰出細碎的響,像山雀啄食枇杷的輕啄。偶爾貪嘴偷嘗,酸澀刺得舌尖發麻,卻總忍不住再拈一顆,看汁水在指腹洇出胭脂印。

日頭攀過山脊時,蟬聲忽然稠密起來。母親提着陶罐尋到林間,新焙的鹽漬楊梅還帶着柴火的餘溫。我們坐在盤根錯節的樹根上,看山腳下蒸騰的霧氣漫過稻田,紫雲英在風裏翻起細浪。父親說起某年梅雨遲來,滿山的果子甜得發苦;又說舊時貨郎用籮筐挑楊梅進城,竹扁擔壓彎了月牙。

歸途揀了截老梅枝作杖,斷口處滲出琥珀色的淚。暮色漫過竹簍,把楊梅染成更深的紫,像把整個五月的暮雲都收進了篾條編織的網裏。山下炊煙起時,忽覺滿襟山氣都凝成了酸甜的霧,而我們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彷彿兩株會行走的楊梅樹。

2025-05-26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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