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最絕妙的女詞人,經歷過一段最狗血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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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公子,傾城美人;詩書俱佳,才色雙絕;琴瑟調和,鸞儔鳳侶;心心相印,此生不渝。


這應該就是古代才子佳人最嚮往的愛情吧?


在重重禮教的束縛之下,古人想要談一場稱心如意的戀愛、找一個情投意合的情侶,何其難矣。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他們原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男的貴爲宗室貴族,卻清新俊逸、專意風雅;女的可以說更加出名,簡言之,後人常常稱其曰:“清代第一女詞人”。

受制於“祖宗家法”,他們理論上永遠也走不到一起。爲了愛情,兩人奮不顧身、心勞計絀,當有情人終於結合時,我甚至敢拍着胸脯說,新婚後的她,要比想當年的李清照還要幸福,幸福到連最甜蜜的電視劇也不會那麼拍。


但悲劇的是,他們的愛情又是極其狗血的,狗血到連最虐心的電視劇也不敢那麼寫。


清代詞學昌盛,名家輩出,但被視作“天下第一女詞人”的這位叫顧太清的官太太,究竟經歷了怎樣的一段感情?


老話曾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


古代的女子,不認同這句話的肯定大有人在,但真正站出來作詩寫文章反對的,就寥寥無幾了。驕傲的顧太清,則公開反對過,她曾經在女兒出嫁時賦詩曰:


女子無才便是德,莫因斯語廢文章。

家貧媵汝無金玉,祗有詩書作嫁妝。


從小到大至老,顧太清都不屑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教,但尤其是對她這種人來說,想要公開反對禮教與傳統,是需要格外的勇氣的。


其原因在於,顧太清本人是“罪人之後”,以及,她的祖先當年觸犯的,正是因“亂說話”而引發的文字獄。


顧太清是罪人的後裔,也可以從她的姓氏中看出。她祖上的姓氏曰“西林覺羅氏”,史料記載,此姓氏世代居住在寧古塔、長白山等地,而常看清宮戲的我們知道,寧古塔便是所謂的流放之地。


“西林覺羅氏”本爲滿族大姓,後分化爲李、趙、陳、黃、鄂等等漢族姓氏。顧太清則是成爲了西林覺羅氏諸分支中的“鄂”姓一族。


鄂氏一脈的罪責則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間。彼時,大學士鄂爾泰(早已去世)的某個門生,出了一本詩集,但有心的人發現,那本詩集中充滿了反清的字眼,譬如有“一把心腸論濁清”“斯文欲被蠻”等等詩句。由此,該門生的詩集,被乾隆皇帝親自定性爲:“違天叛道,覆載不容,合依大逆”,最後,給判了個處斬的刑罰。


顧太清的爺爺鄂昌,除了是鄂爾泰的侄子之外,還與該門生積極唱和,乾隆皇帝於是憤怒地下旨說道,你鄂昌就是個奴才,“見此悖逆之作,不但不知憤恨,且喪心與之唱和,引爲同調,其罪實不容誅!”


只要清朝的統治不倒,理論上,“罪人之後”這頂帽子是永遠戴在顧太清頭上的。可想而知,宗室裏的天潢貴胄,是不可能娶她的,哪怕是做側室,也幾乎沒有可能。


更何況,清代宗人府明文規定,王、公、貝勒、貝子如納侍妾,只能從本府的包衣女子(也就是說自己的家奴)中遴選。

顧太清的那個“他”是誰呢?雖然貌似陌生,但看過《還珠格格》的我們應該都“瞭解”他的家世:乾隆有個兒子叫永琪,永琪有個兒子叫綿億,綿億唯一的兒子奕繪,奕繪也便是顧太清的丈夫。


和小說裏的永琪很像,奕繪也是一個天生的情種。爲了能順利娶到顧太清,他思來想去,決定採取“曲線救國”的手段:讓顧太清首先成爲自己的家奴。


這個辦法說起來容易,實際操作起來可謂難上加難。因爲此法明顯是在挑戰“祖宗之法”,假如事情敗露,等待他的就是欺君之罪,後果將不堪設想。


爲了愛情,奕繪選擇鋌而走險,他不惜放下主子的架子與尊嚴,親自去求助自己的侍衛顧文星。結果,那個侍衛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好消息”是,不久之後,顧侍衛因病去世。奕繪於是再接再厲,繼續求助於其兒子顧椿齡。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顧椿齡終於同意了主人的請求。於是乎,稀裏糊塗之間,顧椿齡無端多了個妹妹(顧太清假冒爲侍衛顧文星的女兒)。


歷經了九曲十八彎,這對有情人終於走到了一起。


奕繪與顧太清同歲,兩人成婚的時候,均是26歲。在清朝時,這妥妥屬於“晚婚”,爲了走到一起,他們經歷的種種苦難,由此可見一斑。


以至於多年之後,太清回憶起來這些辛酸往事,依舊心有餘悸,她還特意作了一首詞:


事思量竟有因,半生嚐盡苦酸辛。

望斷雁行無定處,日暮,鶺鴒原上淚沾巾。

欲寫愁懷心已醉,憔悴,昏昏不似少年身。

惡夢醒來情更怯,愁絕,花飛葉落總驚人。


丈夫奕繪亦發出過相似的感慨:


此日天遊閣里人,當年嚐遍苦酸辛。

定交猶記甲申春。

曠劫因緣成眷屬,半生詞賦損精神。

相看俱是夢中身。


奕繪詩中的“甲申春”,亦即1824年,也就是他們成婚的那一年。——彼時,兩人都是二十六歲的年紀。


顧太清應該從小就受到過良好教育,但她26歲之前的詩作,幾乎沒有流傳下來。因此,也可以這樣認爲,她的創作高峯期,便是從結婚之後開始的。

這也許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因爲有着愛情的滋潤,這一對夫妻在中國文學史上,撒了無數的“狗糧”,他們的默契與恩愛程度,比之於李清照夫婦的“賭書潑茶”,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作爲長期生活在一起的夫妻,顧太清與奕繪彼此的和詩有68組,唱和之詞34組,詩詞交互唱和11組,這樣的數字,對於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個人而言,簡直是“離了個大譜”。

他們兩個人的稱謂也有很多“巧合”:奕繪字子章,顧太清字子清;奕繪道號太素,顧太清自謂太清;奕繪自號幻園居士,顧太清署名雲槎外史……除了稱謂,二人的作品,也充滿了CP感:奕繪著有詩集《明善堂集》,顧太清有《天遊閣集》;奕繪的詞集叫《南谷樵唱》,顧太清便寫了本《東海漁歌》……


這對夫婦的愛情故事漸漸變得人盡皆知,清末的小說家用想象的筆觸描述他們並轡出遊的場景:


“太清與太素,並馬遊西山,馬上彈鐵琵琶,手白如玉,琵琶黑如漆。”


也有人說,騎在馬上彈琵琶的顧太清,還披着紅色斗篷,簡直美麗極了,“見者鹹謂爲王嬙重生也”。(注:王嬙即王昭君)


至於再傳統些的文人,則形容二人的關係爲:伉儷情深,管趙風流。


“管趙風流”指的是元初的大畫家趙孟頫與妻子管道昇。兩人感情恩愛,志同道合,堪稱一對神仙眷侶。話說,管夫人因病去世的時候,趙孟頫不但親自撰寫墓誌銘,到了自己將死之時,趙又要求兒孫將自己和妻子安葬在一起。


可嘆的是,奕繪和顧太清,就沒有這般美好的結局了。



奕繪和顧太清的感情出現問題,似乎早就有預兆了。


古代筆記中說,顧太清養了一隻寵物狗,名字叫做“雙鬟”。某一日,雙鬟不幸得病了,顧太清就爲愛犬起了一卦,拈到一個“福”字,別人都恭維地說,這是大吉之兆啊。太清則曰:“你們看,‘福’字拆分開來也就是‘示一口田’,這明明是不祥之兆。”


顧太清繼續解釋道,自己的丈夫奕繪,曾寫過這樣一首詞,其下闋有云:


黃泉一去呼難轉。

尚依稀、銜裾入袖,泥人哀戀。

昨日分明懷中抱,今夕云何不見。

早瘞向、柳陰庭院。

示一口田埋薄命,古佛幢、一架荼蘼畔。

有佛性,作詞挽。


你看,奕繪早就意識到了,“示一口田”明明就是薄命的意思。


彷彿一切之中冥冥註定,且不說她的愛犬,連顧太清本人也是不幸的。誰也沒想到,有一件“桃色事件”,竟然發生在她的身上。


作爲當時最出名的女詞人,顧太清除了與丈夫唱和,同時也在與別的文人們交流。


有一個叫龔自珍的才子(就是寫下“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詩人),據說,瘋狂地愛上了她,以至於“嘗通殷勤於太清,事爲貝勒所知”。

兩人有緋聞的證據是,龔自珍寫的《己亥雜詩》中的一首:


空山徙倚倦遊身,夢見城西閬苑春。

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


該詩的後面還有一段小小的註解: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


巧合的是,京城西城的太平湖,離奕繪的貝勒府不遠,而且恰好就有一片丁香樹,花開的時候芳香襲人,很是出名;另外,“閬苑”“朱邸”等描繪帝王宮苑的字眼,像是對貝勒府邸的直接描述;最後,“縞衣人”的提法,代表的則是顧太清本人,據說,她平素最愛穿着一襲白衣。


因爲這首詩歌的緣故,顧太清和龔自珍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詩歌發表後,奕繪很憤怒,要不是龔自珍的兒子跳出來頂罪,奕繪差點殺了龔自珍。


這件在文學史上被稱作“丁香花公案”的事件,被傳得沸沸揚揚,最終,卻以一個“三輸”的局面作爲結果。


不久之後,奕繪因病去世,年僅四十歲;三年之後,逃到南方的龔自珍,突患急病暴卒於江蘇,他的死因此成爲了一個千古懸案;顧太清雖然活着,但其命運卻是最慘的,顧太清被無情地逐出府邸,一個寡婦只得帶着四個兒女孤苦無助地生活。


雖然整個事件被演繹得有鼻子有眼,但老實說,我並不認爲“丁香花事件”真的發生過。因爲,尤其是對於古代女子而言,兩情相悅的愛情實在是太難得了,她不可能傻到爲了一時的私慾而辜負幾十年的丈夫。


奕繪去世後,顧太清又孤單地活了將近四十年,她七十八歲那年,寫下了人生中的最後一首詞:


尋得夕陽小寺,梅花初放厓阿。一灣流水繞陂陀。細路斜通略約。

好夢留連怕醒,偏教時刻無多。登山臨水樂如何。好夢焉能長作。


當人生走到夕陽西下之時,她驀然清醒,更加留戀起夢境、懷念過去的美好,她對於悲慘的生活變得釋然,她以淡然的心性去面對指責,顧太清終於活成了她自己。

參考資料:

1,趙雪梅:《顧太清詩詞及思想研究》

2,安明宏:《顧太清及其唱和詩詞研究》

3,郭建鵬:《“丁香花公案”源流考》

-作者-

老談,always talk,老是誇誇其談之人,除此外,別無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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