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香港•春拍】李學勤|珍秦齋藏金之吳越三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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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侯爭雄形勢圖(前350)(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這裏自然要專門提到珍秦齋收藏的越王戈。這件戈2004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曹錦炎先生曾有文述及,目前所見兩件越王戈,一件已藏於紹興越文化博物館,另一件在澳門,即珍秦齋這一件。


Lot 1641

青銅越王得居戈

10×1.1×25cm

銘文:戉邦之先王,就得居乍金就,差徐之爲王后。得居乍金就差徐,以鑄其元用戈,以守其邊土。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48,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珍秦琳琅-秦青銅文明》P58,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樂部編,2009年。

3、《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吳鎮烽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

4、《吳越題銘研究》P66,董珊編,科學出版社出版,2014年。

5、《鳥蟲書通考》,曹錦炎編,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1999年。

6、《越國史稿》P192,孟文鏞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2010年。

7、《吳越歷史與考古論叢》P92,曹錦炎編,文物出版社出版,2007年。

估價 ESTIMATE:

HKD 600,000-800,000


我們先看一下紹興越文化博物館的戈。該戈照片、拓本附見曹文,短胡三穿,闌上方有鼻飾;援長而直,有突起的脊線;方內,內上一狹穿,飾鏤空的蟠虺紋,環以S形的勾連紋。胡上有銘文兩行十二字,曹文釋作:


戊(越)王差徐已(以)其

鍾金鑄其戡(拱)□(戟)。


一部份字爲反書。


越文化博物館這件戈我曾目驗,形制紋飾都很特殊。其胡甚短,胡上僅有兩穿,在當時戈中罕見,可以比較的祗有《集成》11381楚王□璋戈。“□璋”李家浩先生考爲楚威王熊商,公元前339年至前329年在位,可以作爲這件戈年代的參照。


珍秦齋的戈則是長鬍四穿·同樣有鼻飾和脊線,闌飾S形勾連紋,內上紋飾分三截,近闌處是E形勾連紋,狹穿上下是嵌綠松石的蟠虺紋,末端又是鏤空的細密蟠虺紋,並在下緣有一小的鉤狀突起。



這兩件戈的纖巧精緻,在勾兵間已達到極點,體現出製作技術的高峯。能同之媲美的,過去僅見有一件戈的殘內,於鏤空的蟠虺紋外環飾陽線的S形勾連紋,現在知道也是越器無疑。這類勾連紋曾見於紹興坡塘306號墓所出銅屋,以及英國倫敦不列顛博物院收藏的越王州句矛,乃是越器的特色。



珍秦齋越王戈銘文在胡正反面,字多反書,且向右轉行,共四行三十四字,試釋讀爲:



銘中有若干處需要解釋一下。


“□”字原作□,從曹錦炎先生文說。“□”在三體石經爲“戚”字古文,古音清母覺部,於此讀爲心母覺部之“宿”,《小爾雅·廣詁》:“久也。”


“居”即居處,《世本》有《居篇》,“得居”當指遷居而言,是不是徙都尚待考證。

“亭”讀爲“丁”,《爾雅·釋詁》:“當也。”


“差徐”,作器越王名,趙平安教授已據越文化博物館戈銘說明了。


“司”字原反書,在此以音近讀爲“臺”,訓爲代名詞我,可參照《集成》11704越王劍的“□(臺)旨不光自作用口”和“臺越不光作厥可□於元用劍”。


“六攴”疑讀作戮力的戮,意爲並。“□”應爲“□”即“強”字之省。



通觀戈銘,大意是說:越國先王久有遷居時製作青銅器的傳統,今當差徐爲王,也於遷居時製造青銅器。差徐因此鑄作自用之戈,以鞏固國境。


現在的問題是差徐是哪一代越王呢?上文講過,兩件戈的工藝進步,形制紋飾都表明不會很早,要晚於前已著錄的越王者旨於暘戈。我認爲越王差徐就是《史記·越世家》索隱引《紀年》的初無餘之,“初”、“差”俱清母字。《路史·後紀》注引作“初無餘”,更與“差徐”接近。陳夢家先生推考初無餘之在位年爲公元前362至351年。《越世家》稱他爲王之侯,死後稱爲莽安。


查《紀年》,朱句即州句之後翳立。翳三十三年於吳,三十六年七月被太子諸名所弒。到十月,諸咎被殺,吳人立子錯枝爲君。次年有大夫寺區定越亂,立初無餘之,在位十二年,又被寺區弟思(或作忠)所弒。可以設想,初無餘之即差徐之立可能不在吳,而在會稽即今紹興,從而戈銘稱“得居”,這當然祗是一種猜測。


三晉青銅器,在珍秦齋藏品中最重要的是魏器,尤其是魏國的兵器。大家知道,以往研究三晉兵器,魏器的判定一般只能依據地名考證。看了珍秦齋收藏才知道,有些魏國兵器具有特殊的文例。


Lot 1626

青銅廿八年左庫工師愈戟

25.5×0.8×14.9cm

銘文:廿八年工師,愈治□,左庫。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114,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珍秦琳琅-秦青銅文明》P78,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樂部編,2009年。

3、《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P46,蘇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3年。

4、《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吳鎮烽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

估價 ESTIMATE:

HKD 30,000-50,000


Lot 1627

青銅卅年左庫工師愈戈

19.3×1.1×10.8cm

銘文:卅年工師,愈治襖,左庫。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122,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珍秦琳琅-秦青銅文明》P80,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樂部編,2009年。

3、《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P46,蘇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3年。

4、《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吳鎮烽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

估價 ESTIMATE:

HKD 30,000-50,000


記有廿八年、卅年的兩件左庫戈很可能也是魏器:



都在內部另面鑄有“左庫”二字,且有形如璽印的長方邊框,與秦戈有的專標“寺工”相似。這裏左庫沒有地名,估計是國都的武庫。


上述兩戈紀年銜接,但形制頗有差別。廿八年戈援部上揚,內緣有刃,闌下方有一突起,看來比較進步;卅年戈援部平直,方內無刃,顯得樸質保守。這說明當時有不同類型兵器並存,或許各有用途,不能一概而論。


Lot 1623

青銅圁陽戈

17.3×0.4×10.3cm

銘文:言陽冶,瘄鑄也。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142,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珍秦琳琅-秦青銅文明》P84,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樂部編,2009年。

3、《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P97,蘇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3年。

4、《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吳鎮烽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

估價 ESTIMATE:

HKD 10,000-20,000


又有一件三穿長鬍的戈,銘爲:



非常值得注意。


“□陽”即戰國貨幣圓跨布和小直刀上的“言易(陽)”,裘錫圭先生曾加討論,指出即《漢書·地理志》的圜陽,原作圁陽。圓跨布是確定的魏幣,小直刀也有可能系魏人所作。無論如何,戈銘的“□(釒寸)”字常見於魏器,如前引梁十九年、廿七年鼎等,也見於中山器,正是戈屬魏的證據。


戰國器物銘文以“也”這一虛詞作結,是極罕見的。以前只知道見於兩例齊國文字,其一是1935年唐蘭先生論述的陶文:

陳向立事歲,甾之王釜也。

其二是山東諸城臧家莊出土鎛、鍾:

陳□立事歲十月己丑,莒公孫潮子造器也。

這件戈告訴我們魏國也有這樣文例。地名屬魏的,還可舉出廿七年邨(頓)丘令戈,參看《集成》11321卅四年頓丘令戈。後者有學者定爲安釐王時,廿七年戈也應如此。


Lot 1630

青銅廿八年陽邑戈

20×0.6×12.8cm

銘文:廿八年肖敘,爲陽邑戈,冶人樂鑄之。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202,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吳鎮烽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

3、《珍秦琳琅-秦青銅文明》P88,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樂部編,2009年。

4、《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P12,蘇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3年。

估價 ESTIMATE:

HKD 30,000-50,000


需要討論的,是珍秦齋的一件廿八年戈。此戈長鬍,有三半圓形穿,方內,內上刻銘三行,試讀爲:


廿八年,少コ(曲)敘

為陽邑戈,

冶氏□□(鑄)之。


少曲韓地,見《戰國策·燕策》、《史記·范雎列傳》,但銘中“少曲敘”似應爲一人名,而不是少曲的地方官員,這件戈仍有可能是魏器,待進一步研究。


珍秦齋本書中收錄的韓、趙器也不少,這裏僅選論幾件。


Lot 1634

青銅宅陽命戟刺

12.8×1.5×2.7cm

銘文:□年,宅陽命□,與左庫工師□馬兌,冶鑄。降。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246,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珍秦琳琅-秦青銅文明》P100,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樂部編,2009年。

3、《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P159,蘇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3年。

估價 ESTIMATE:

HKD 30,000-50,000


韓器可提到一件矛,看其形制可能是戟的刺部。其散端損折,從而壞掉了倒刻的銘文最上的三個字:

□年,宅陽命(令)

□□,左庫工幣(師)

口兌,

□□(鑄)。


其“鑄”字寫法顯與魏器不同。


此矛散部靠上另刻有字形較大的一個“降”字,初看疑是秦刻,但“阜”旁作“□”,有別於秦文字的“□”。按“降”即魏地絳,也便是晉故都新絳,在今山西侯馬西。該地區出土的秦陶文,如侯馬所得《陶文圖錄》6.402.1、6.402.3,翼城所得6.402.2,均作“降亭”,足證“降”、“絳”是通假字。估計此矛曾歸入魏人之手。


Lot 1633

青銅二年邦司寇鈹

34.5×4.3×4.3cm

銘文:二年,邦司寇肖或,下庫工師孫疋,冶尹□爲,綬事執齊,下。邯 下庫。

出版着錄:

1、《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P208,澳門基金會出版,2008年。

2、《秦三晉紀年兵器研究》P79,蘇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3年。

3、《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吳鎮烽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

估價 ESTIMATE:

HKD 30,000-50,000


在此我還想談一下本書收錄的二年鈹:


二年,邦司寇肖(趙)春,下庫工幣(師)

孫疋,冶□(尹)須(?)爲,綬事執齊(劑)。

此鈹和保利藝術博物館的一件鈹同時,那件的銘文是:

二年,邦司寇肖(趙)春,□庫工幣(師)□

□,冶□(尹)□所爲,綬事爲執齊(劑)。


銘中“綬事”一詞尚不完全瞭解。如字的釋讀無誤,“綬”即讀爲“受”,“受事”可能是一種人的身份,類似有些趙器銘中的“馬重(童)”。“馬童”有時記名,有時不記名,“受事”也是這樣,記名的如也藏在保利藝術博館的六年相邦司空馬鈹,不記名的如山西朔縣趙家口發現的四年代相樂□鈹。珍秦齋此鈹“受事”下“爲”字是否人名,還難於論定。


此鈹還刻有“邯下庫”、“下”兩處文字,證明“邦司寇”爲趙國職官,而“下庫”是在邯鄲,這也是同類由“邦司寇”督造的兵器屬趙的明證。


戰國文字的研究,現在已成爲專門的學科分支,蕭春源先生本書的出版,進一步豐富了有關研究的內容,相信會得到學界廣泛重視,引起多方面的探索和討論。


2008年6月6日於北京

(本文爲李學勤爲《珍秦齋藏金·吳越三晉篇》

所著序言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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