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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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到,數九寒天就正式開場了。山河封凍,呵氣成霜,於是,一想到圍爐守夜,心裏頭就暖和起來。

四季輪轉,悄無聲息,像是一幅幅展開的自然畫卷,春的淺綠,夏的濃翠,秋的金黃,冬至便落在冬的素淨上。冬至的筆墨是最淡的,卻也最耐看,它裝着一代代人過日子的熱鬧,也裝着天地間不言不語的道理。

冬至這天,太陽走到最南邊,北半球白晝最短,黑夜最長。這一天夜裏,黑得深,冷得重,躺在牀上,在家裏聽着窗外的風聲,覺得夜像一口井,黑咕隆咚的,看不見底。從這天起,太陽慢慢往北走,白晝一寸寸地長起來,黑夜一點點地短下去,地底下的陽氣也慢慢地往上升,這是多麼奇妙的事。老人說“喫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這話真不假。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冬至,十一月中,終藏之氣至此而極也。”意思是冬天閉藏的氣到冬至這一天達到頂點。物極必反,陰極陽生,這是古人從泥土裏,從風霜裏悟出來的道理。它悄悄地告訴大家:最長的夜已經走到盡頭,光明的日子就在眼前,熬過這一場徹底的冷,那個暖融融的春天就要來了。

冬至不僅是個節氣,在老百姓心裏,它更是個重要的節日。從前叫它“冬節”“亞歲”,甚至說“冬至大如年”。這話裏就表明了冬至的分量。過冬至,就是對天地的敬畏,也是對祖先的念想。

古時候,冬至這一天,皇帝要領着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尋常百姓家也要祭祖,以示慎終追遠,不忘根本。

天南海北,冬至習俗各有奇妙之處,喫東西最講究。北方人冬至這天一定喫餃子,道是“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這句話誇張而俏皮,透着一股生活的趣味。那些餃子被包得鼓鼓囊囊的,就像一個個小元寶一樣排列開來,據說喫了以後就會財源滾滾。其實富貴沒那麼重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和麪的、擀皮的、包餃子的,說說笑笑,屋裏熱騰騰的香氣早把寒冷抵擋在外面了。南方大多喫湯圓。白白軟軟的糯米糰子在熱水裏一煮,一浮一沉,撈出來放在青花瓷碗裏,白生生的,真像一碗大珍珠。用調羹舀起一個,輕輕咬破一口,軟綿綿、甜滋滋的味兒就出來了,團圓的味道也在其中了。

還有一些地方,喫食另有講究。浙江人喜歡喫年糕,軟糯的一小塊,取“年年高”的彩頭,是極好的意趣。四川人愛熬一鍋乳白色的羊肉湯,熱乎乎地喝一碗,通體舒泰,一冬的寒氣都被驅散了。有些閩臺人家則要制些紅龜粿,搓些染作胭脂色的圓子,紅彤彤的,別有一番喜慶風味。這些滋味,各具性情,不只是爲了填飽肚子,也藏着人們對好日子的念想。

在我的家鄉浙江台州,冬至還興喫甜圓。取上好的糯米粉調水,揉成光潤的麪糰。手指在中間輕輕一旋,便是個小窩。填上豬油拌的豆沙或芝麻餡,收口搓圓,上籠蒸熟。出籠的甜圓晶瑩剔透,一口咬下去糯嘰嘰、甜絲絲、香噴噴,怎麼喫都不膩人。這時節,田畈裏的活計早已收拾乾淨,人也閒下來了。拈一枚甜圓,慢慢地喫,期盼着往後的生活也能像這圓子一樣圓滿又甜潤。

冬至,又是數九寒天的開端。從這天起,便要“數九”了。每九天算作一九,數過一九、二九、三九……直到九九,共是81天。“九盡桃花開”,春天真個就到了。這叫“九九消寒”。方法也有趣,有的是畫一枝素梅,上有81瓣,日染一瓣,染盡而春來。有的只是描摹九個字,每字九畫,日描一筆。這般數着、畫着,日子便有了儀式感。冷還是冷的,心裏卻生了暖意、有了盼頭,似乎那春光,正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來。

自古文人多情思,冬至來臨之時,常會有所觸動,留下不少關於冬至的詩句。杜甫在《至後》中感慨:“冬至至後日初長,遠在劍南思洛陽。”冬至之後白天慢慢變長,他在劍南遙想洛陽。這種思念穿越千年,依然能讓人感受到那份悽苦。白居易的《邯鄲冬至夜思家》更顯寂寥:“邯鄲驛裏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冬至寒夜,一個人在驛站之中抱膝想念遠方的親人,孤燈獨影,讓人心裏發酸。元人楊允孚的《灤京雜詠》卻透出一絲光亮:“試數窗間九九圖,餘寒消盡暖回初。梅花點遍無餘白,看到今朝是杏株。”看着窗戶上的九九消寒圖,寒意漸漸退去,春天的氣息一點點復甦,圖上的最後一瓣梅花也被點成紅色,又像是杏花,冬天即將結束……這些詩句就像一面面鏡子,照出了人們冬至時不同的心境和情感。

冬至過,陽氣升,但天還冷着,白晝仍舊短。老話講:“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話是這麼說,但離花開爛漫的光景還有一些日子。轉念一想,冬天已漸深,春天還會遠嗎?(作者:徐成龍;編輯:楊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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