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式臘味暖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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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的冬天,蹤跡很飄忽,它不會提前跟你約定,然後如約而至。它就像個直率的孩子,想來就突然來了。故而需要一種更爲醒目的東西,來爲這溫吞的季節做標記。於是,臘味,以其在風中倔強的身姿,濃烈的味道,成爲廣東冬日搶眼的標識。

對臘味有執念的廣東人根本等不及到臘月,一入冬,臘味就要開整。廣東的冬日,乾燥、風小、蟲少、雨稀,太適合掛肉晾曬了。在中山、東莞、韶關、清遠等地,入冬後,人們在陽臺、屋檐、院落懸掛臘腸、臘肉、臘魚、臘鴨等臘味,宛若一串串獨特的風鈴,成了冬日裏特有的風景。冬日的廣東,陽光不太暴烈,卻是暖融融的。北風呢,也不會太凜冽,是乾爽的。在這樣的季節氣候裏晾曬臘味,極其需要耐心,一日復一日地守着,看它們那本是鮮嫩肥腴的肉身,在時光的魔術裏被一點一點逼出多餘的水分,逐漸變得厚實緊緻,成爲時間與自然相糅合的極致風味。

這些年,我走過廣東不少地方,喫過風味各異的臘味,在不同的味道里品嚐各地的民俗風情。

在廣式臘味發源地中山黃圃,臘味中以臘腸、臘肉爲最佳。黃圃的臘肉從選材開始就極其講究,選用的五花肉,帶皮、新鮮、肥瘦均勻、肉色鮮紅明亮。繼而爲確保口感嫩滑,堅持使用傳統工藝人工剔骨切肉,將五花肉切成約40釐米長的細條狀,再以山西汾酒、玫瑰露酒、生曬醬油、鹽、糖等調味醃製。醃製數天,待到肉的表面乾燥之後,以小麻繩將肉吊起來晾曬。新鮮出爐的黃圃臘肉,線條順滑流暢。肥肉晶瑩剔透、緊緻結實,毫無肥膩之感,瘦肉色澤紅潤。其口感更是肥而不膩,瘦而有脆,鹹而帶甜。

而在講究精緻工藝的東莞,臘味以莞式臘腸和白沙油鴨最爲聞名。虎門白沙的油鴨,選用的是體型大、皮脂厚、肉質嫩的北京大白鴨。北京大白鴨是鴨中的貴族,羽毛潔白,體軀碩大豐滿,頸粗喙扁平,符合油鴨對原料鴨的外觀要求。爲了提升肉質風味和口感,白沙油鴨需要以糙米、玉米等人工育肥11天左右,使得鴨子迅速增重,體內脂肪儲存量增加,肉質更加肥美厚實。鴨子宰殺清理乾淨後,須用“手擦鹽”的手法,給鴨子在粗鹽堆裏進行全身“按摩”,讓鹽味充分滲透到鴨肉裏去。醃製兩天後,繼而浸水、定型、晾曬、翻身、繫繩、上架、風乾。約10天后,一隻鴨體扁平呈桃圓形,肋骨呈“八”字的白沙油鴨就誕生了。白沙油鴨可蒸、煮、燉、炒、燜,隨意簡單地烹飪,都是一道皮薄肉嫩,骨脆可嚼的佳餚。

在水網密佈的順德,臘味的精髓自然而然地轉向了水澤。漁民把一條條肥美的草魚、鯪魚或鯿魚從水裏撈起,開膛破肚後,反覆清洗,繼而去腥。順德臘魚去腥用的是炒過的鹽、些許花椒和本地米酒,將這些調料細細塗抹,讓鹹味和酒香慢慢滲入魚肉。靜靜吊在迎風的廊下六七天,臘魚便成了。順德臘魚魚皮乾爽,魚肉呈現迷人的淡金色,鹹鮮中又保留了魚的本味。清蒸或焗飯,喫一口,滿嘴都是生津的鹹香。

廣東人的冬日,是由臘味溫暖的;而臘味的味美,是由砂煲成全的。一隻樸拙的土砂煲,憑着其受熱均勻、不易糊底,且熟得快又持久保溫的特點,打敗了一衆不鏽鋼、鋁等金屬材質的鍋煲,成爲廣東“省煲”,而一隻直徑約20釐米的小號砂煲,是做煲仔飯的最佳拍檔。

廣東人對一鍋煲仔飯,是懷着一份近乎寵溺的情感的。小小砂煲,粗拙、土氣,卻有着金屬器皿無法企及的包容與耐性。砂煲的厚壁,可以穩穩地蓄住熱量,讓每一粒米都在文火的炙烤中均勻受熱。它的陶土質地,彷彿會呼吸,能讓米飯在沸騰時,貪婪地吮吸臘味滲出的油脂與鹹鮮,使得每一粒白米都有了誘人的香與色。當一鍋新鮮出爐的煲仔飯被端上桌,揭開蓋子時,發出陣陣“滋滋”聲,聽着就熱烈歡騰。廣東人都知道,這些悅耳的聲音底下,藏着一層脆生生的飯焦,俗稱“鍋巴”,這是一鍋煲仔飯的饋贈,香,脆,嚼之有味,臘味的鹹香豐腴,米飯的糯香醇厚,全然濃縮在這一口脆裏。在這微寒的冬日,守着這一煲鹹鮮的暖意,喫着這光陰恩賜的風味,是廣東人冬日裏最熨帖的享受。

我曾在順德喫過絕好的臘味煲仔飯,這份絕好,也是一派生機勃勃的鮮花給予的。廣東的冬日,不蕭索,不沉寂,那枝頭的絢爛依然熱鬧。北方當盆栽養的三角梅,卻在冬日廣東的綠化帶上歡騰。它們紫紅、粉白、橙色的身影,活躍在公園、立交橋、街道、巷子,潑潑灑灑,開得不管不顧。我曾在順德一條老街裏喫煲仔飯,餐館對面,那株成精的三角梅從地面一路向上,爬啊爬,爬滿了大半棟樓牆。那熱烈的紫紅,從牆頭潑灑而下,落入我眼眸,落入煲仔飯裏,讓我的內心有了篤定的安然。這是廣東冬日的另一種豐饒,在日常溫熱的煙火氣中,靜看花開歲月暖。(作者:何小雯;編輯:楊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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