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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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日頭毒,曬得人頭皮發燙。我向來不怕熱,每年偏偏揀這日品茶。

茶是友人從江南寄來的碧螺春,裝在青瓷罐裏,罐上寫着“明前”二字。江南人講究,明前茶貴如金,雨前茶次之,穀雨後又次之。這“明前”二字,便是好茶的憑證。我雖不是茶道中人,卻也曉得碧螺春的珍貴,平日捨不得喝,專候夏至這天啓封。

午後,日頭稍稍偏西。我從櫃底翻出一把紫砂壺,是多年前在宜興買的。壺身圓潤,壺嘴短粗,壺把彎得恰到好處。這壺專泡綠茶,從不沾半點紅茶烏龍,故壺內積了一層茶垢,透着隱隱的碧色。老茶客說,這樣的壺,白水衝進去也能出茶味。我倒不信,卻也不願洗去這層茶垢,總覺得洗了便少了些什麼。

水是要滾的,但不可太滾。我守着爐子,看那水泡從壺底升起,先如蟹眼,後如魚目,最後如湧泉連珠,便是時候了。提起水壺,稍待片刻,待那沸騰之勢稍減,才往紫砂壺裏注水。第一泡謂之“洗茶”,水入即出,不過是爲了喚醒沉睡的茶葉。第二泡才正經開始,水注七分滿,蓋上壺蓋,靜候30秒。

窗外蟬鳴如沸,屋內卻出奇安靜。我盯着壺嘴看,彷彿能透過紫砂看見裏面茶葉的舒展。碧螺春有個特點,泡開後葉底嫩綠,形似螺旋,故名。我想象着那些嫩芽在水中慢慢舒展,像春日的柳芽。

30秒到,出湯。茶湯清亮,泛着淡淡的黃綠色,像初春的溪水。香氣不濃,卻極清幽,帶着江南水鄉的溼潤氣息。第一口茶入口,微苦,繼而回甘。這苦與甜的轉換,竟如人生況味。夏至飲茶,本爲消暑,卻喝出許多感慨來。我想起老家有句俗話:“夏至不過不熱,冬至不過不寒。”這節氣真是準得很,一到夏至,天氣便熱得不容分說。而人在熱極時,反而能靜下心來,細品一杯茶的滋味。

茶過三巡,味道漸淡,而神思愈清。我忽然明白爲何古人稱茶爲“滌煩子”,這一杯清茶下肚,確能將心頭煩悶洗滌一空。夏至日長,本易令人煩躁,而此刻我卻覺得異常平靜,連窗外的蟬鳴也成了天籟。

夜深了,茶也淡了。我洗淨茶具,將剩下的茶葉倒入花盆。友人曾說,喝過的茶葉可以肥花,我不懂園藝,姑且信之。這碧螺春的殘葉,想必也能滋養出好花來。

躺在牀上,舌底仍有茶的回甘。夏至一過,白晝便要漸漸短了。我想,今後還要喝茶,喝不同的茶,過不同的日子。茶如人生,有濃有淡,有苦有甜,重要的是喝的時候,心要靜。

夏至茶事,不過如此。(作者:徐立昌;編輯:楊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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