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一鍋篤,香飄兩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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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立冬,冷涼有餘,酷寒不足,皖南沿江一帶性急的人卻已開始喫火鍋了。

有趣得很,火鍋在皖南好些地方被稱爲“爐子鍋”,煮火鍋也叫“篤爐子鍋”。“篤”卻發“te”音,平聲,短促急停,豪邁生猛。早年冬季里人們畏畏縮縮,但胃口大開,加上寒涼四起,飽暖是當務之急!一架火勢熊熊的小爐踞於木桌當間,瞬間便亮堂了清冷苦寂的日子,令平淡無奇的生活過起來也有滋有味。那時候,冬夜晚餐不篤爐子鍋,我們的情緒便很低落,一餐飯喫得沉悶蕭索,往往草草了事。

爐子鍋爐子鍋,的確是爐子和鍋的組合。爐爲泥爐,工藝近似於紅磚,形制本分樸拙,是最接地氣的物件兒。一般爲圓柱形,上端開口稍擴展,口沿伸出三隻棱角,像牆堞,又像使勁也不打開的花骨朵兒。爐膛被粗陋的鐵絲網隨意隔開,得像燒煤爐一樣常常掏灰。至於鍋,多爲雙耳鋼精鍋,也有人用黑鐵鍋和不太講究的大搪瓷缸、砂吊子,五花八門,管它三七二十一,處處講究般配,日子則沒法過!

對於爐子鍋而言,緊要的是內容大於形式。我們的確折服於它的氣度和營建的畫面感。蒸騰的熱汽在昏黃的白熾燈光裏描山畫水,嘟嘟的聲響中,鍋蓋有節奏地律動。大家到底在意的還是鍋子裏“篤”什麼!其實爐子鍋裏什麼都可以“篤”,大凡食材趁熱喫都會是美味,這是主婦們的真知灼見。鮮魚大肉,青菜蘿蔔,統統可以堂而皇之地擔當爐子鍋這部戲的主角。滾熱之後,相關食材均能脫胎換骨,揚長避短,克服“小我”發揚“大我”。蘿蔔燒肉,蘿蔔的辛苦已潷盡剔清,飽含了脂肪的肥美醇厚,而肉呢,當然卸下滯重油膩,濡染了蘿蔔的甘甜清新。魚頭豆腐,豆腐經過水深火熱被魚湯提鮮的同時,同樣要反作用於魚頭,使魚頭一改猙獰猥瑣,有了些許雍容華貴,足以登上大雅之堂……

既然爐子鍋什麼都能“篤”,反倒掩蓋了原材料的缺乏和主婦們手藝上的不足,所謂“入冬一鍋篤,香飄兩隔壁”,爲我們留下許多難以忘懷的美味。

其一爲魚蒿根篤豬油渣。野地裏現挖回的魚蒿根,有別於如今大棚養育的,根根秀頎峭拔、盤桓遒勁,散發着濃郁芳香。豬油渣當然也來自土豬,入鍋前粲然熠耀,小狗頭金塊似的。這原是一道火頭菜,沒想到“篤”出了奇味,讓人慾罷不能。

其二爲河蝦篤蘿蔔。大半鍋蘿蔔片裏,綴以鮮美河蝦,紅白分明,用筷頭專門挑撥河蝦喫,才發現它們還往蘿蔔堆裏擠,像在遊動,煞是有趣。

其三爲辣椒糊篤醃雪裏蕻這是極大膽的“篤”法,現在看來“充滿了時代的侷限性”,實在是沒的“篤”,爲“篤”而“篤”了啊!其時,我們卻爲這獨創的“篤”法洋洋自得:不過是讓辣椒糊和醃雪裏蕻粗暴相遇!但豬油是要加幾大勺的,細細品咂,頗有兔肉火鍋的味道。當然再怎麼難以忘懷,這些均爲平民的喫法,區別於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也正因爲有這些平凡的味道,才成就了生活的本真和底色,回憶起來便觸碰到內心最溫暖的那一部分。

記得上初中時,還獨自在家招待過登門玩耍的同學。燒開一盆水架在泥爐上,一本正經調成一鍋料,跟同學汆菜喫,竟也喫得酣暢淋漓,好不快意。這喫法跟北方火鍋的“涮”有些相似,也近似南方的“打邊爐”,卻不是爐子鍋最正宗的喫法。一般爐子鍋湯頭喫到八九不離十,要燙菜的。蔬菜首推芫荽,我們那兒稱之爲“芫須菜”,其次爲白菜、包菜、菠菜、蒜葉或蓬蒿等,此類蔬菜平實單薄,遇熱隨即服軟,都能家養自種,最易尋得。燙菜階段除把控火候之外,頂重要的是適時添鹽加油,也能燙出一片新天地。雖然奢望不來“百味消融小釜中”,也算一鍋“什錦火鍋”了。只不過喫爐子鍋委實不需要“圍爐聚飲歡呼處”的咋呼,三五成羣爲宜。埋頭苦喫一通,抬頭遽然而問: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幾臻化境……

至於有人“炭爐卻夜寒,重袍坐疊褥”,不禁讓人爲之抱憾:場面窘迫頹然不說,還有些暴殄天物。應該趁機在爐子上架起鍋子,“篤”點什麼,喫將起來!

倘若再“篤”爐子鍋,仍得用木炭,非其不能文火慢攻、活色生香。切記切記!(作者:查煒煒;編輯:楊碩)

原題:《入冬一鍋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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