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丨你還記得農忙假嗎?
“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芒種時,農家迎來一年中最繁忙的時節。芒種一到,夏熟作物要收割,夏播秋熟作物要播種、移栽,春播的莊稼要管理,農家由此進入“夏收、夏種、夏管”的三夏大忙季。此時,農人起早摸黑,像陀螺一般在自己的田地裏勞作忙碌。因爲忙,民間也稱芒種爲“忙種”,農諺有云:“芒種芒種,連收帶種。”
收割、採摘、播種,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對農人來說,芒種節氣都漲滿了對生活的熱望,一年中最早的收穫季馬上到來了。在北國,麥地裏麥香醉人。在江南水鄉,一望無際的早稻如一條厚實的毯子慢慢由綠變黃,豐收的喜悅在蛙聲一片中瀰漫。時光在雨水的氤氳裏慢慢伸展,星羅棋佈的水田裏,早稻已熟,一壟壟的黃,金燦燦的。山際的土丘上,瓜果散發出清香。而那一片片春播的作物,因了充沛的陽光和雨水,正貪婪地生長。蟬也開始鳴唱了,“知了知了”的聲音,填滿鄉間的每一個角落。
芒種時節,四野活力升騰。連那些體弱的人、怠惰的人,也在盛夏即將到來、大地孕育新生的氣勢中覺醒。人們分享收穫的喜悅,盤點着收成後的分配計劃。怎麼開銷,添置什麼,要還誰家的人情,那些生活的零碎和細節在心頭奔騰跳躍,如暖陽,燃起火樣的熱情。
芒種來,農事忙。鄉村處處是農忙的景象。記得小時候,每到芒種時節,老家不遠處海塘線上那一長列木麻黃樹便愈發高大,一如鄉民們堅忍的身影,不分晨昏,在田間地頭摹畫生活的線譜。父母成天泡在田地裏,與時光爭勝,翻耕、拔草、施肥,又爲收割早稻準備好各樣農具:鐮刀、稻架、打稻機、曬席、風車……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有陣前將軍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氣度,等時機一到,就可大舉向廣袤的田野挺進,開鐮、收割,絕不辜負大自然的慷慨饋贈。
要說時機,多選在學校放農忙假之際。鄉村學校緊挨田地,離農家最近,最接地氣,開門就是成片的莊稼。對於孩童來說,放農忙假也是開心的日子。儘管要參與家裏割稻、擔稻、打稻、曬穀等各個環節,有做不完的事,但還有大把的時間可自由揮灑。老師們也多是土生土長的農家人,家裏有田地,這時節也要放下教鞭,變回地道的種田漢。
假期裏,最期待的是在田間勞作時家人送來的“接力”,即介於兩頓正餐之間的佐餐。那“接力”一般在下午三四點鐘送來,正是體乏力竭的時候,喫了可以補充體力。“接力”多爲湯糕、炒麪或其他點心,佐料多,味道好,實是美味佳餚。家境好點的,還會配有汽水、啤酒等飲料。送“接力”的,多是留守家裏的主婦,或者中途專門回去煮食的。她們是爲犒勞田地裏辛苦勞作的丈夫,而我們小孩子,更樂得分一杯羹。
芒種是種與收相交的一個時間節點。民諺說:“芒種不種,再種無用。”所以,在江南,等收穫完早稻,農人又得忙着種晚稻了。“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說的就是這個景象。從夏收立馬轉爲夏播,收穫的是快樂,播種的是希望。我們也緊隨着大人即刻轉換頻道,耕田、拔秧、插秧,一個不落下。耕田時,大人牽着牛,牛拉着犁,我們跟在後面,在犁翻出的泥塊裏捉泥鰍黃鱔,或帶一羣家養的小鴨子,任它們跟在後面“啄啄啄”喫食。拔秧相對枯燥一些,坐在一個獨腳的凳子上,戴一頂碩大的箬笠,把秧苗一叢叢連根拔起,用稻草繩一捆捆繫好。而插秧卻是一門倒退的藝術,人要倒着走,邊走邊插,像書家的筆尖落在宣紙上,須不偏不倚纔好。
現在,農村的學校早已取消了農忙假,耕作方式也越來越多地藉助於機械,不再像以前那麼辛苦。即便生在農村的孩子,也少有和父母親人一起在田地裏摸爬滾打的樂趣了。這些年,父親和母親仍然守着家裏的那幾分稻田。“稻子收割好了嗎?要我來幫忙嗎?”每到芒種時節,每當我想起老家那塊稻田時,我就打電話過去。父母在那頭說:“稻子已割了,谷也曬好了,你不用來,就安心工作吧。”每每此際,想到父母古稀之年仍這般辛苦,我多少有些無顏以對,而兒時芒種閤家勞作、滿滿歡愉的場景又歷歷在目,難以忘懷。(作者:徐曉軍;編輯:楊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