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僅存的八角藏書樓,已有91年曆史,卻淹沒於民居中無人問津
最近有一部關於藏書樓的紀錄片名叫《且上書樓》,12集的篇幅裏講述了各地有代表性的傳統藏書樓,知名如寧波的天一閣、湖州南潯的嘉業藏書樓、聊城的海源閣等。其中第一集開篇的主角足夠特殊,它位於上海繁華的靜安區,被居民樓環環抱,卻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這便是上海僅存的私人藏書樓舊址,名叫小校經閣。
藏書世家
小校經閣建於1933年,主人是民國名揚海內的收藏大家劉體智,字晦之,安徽廬江人。他的父親,正是晚清重臣、李鴻章的心腹至交劉秉璋。劉秉璋是李鴻章手下最得力的武將,曾領導鎮海之役大捷,被提拔爲四川總督。而劉秉璋本人就頗愛藏書,在安徽老宅有遠碧樓藏書樓,祖上幾代人的藏書積累對他影響很大。
劉秉璋去世後,其四子劉體智繼承了父親的全部藏書。來到上海後,隨着書籍藏品越來越多,家中無法安放,劉體智纔在宅邸對面建起了這座小校經閣。由於過去很多朝代都有“校經閣”,劉體智便自謙地把自己的藏書樓命名爲小校經閣。
小校經閣是一棟古典風格的八角小樓,二層磚木結構。牆面裝飾有如意形花紋,房頂由琉璃瓦鋪就,每隻屋角上飾以各種吉祥小動物,底層屋檐起翹,下有云紋斗拱。底層基座有精細的石雕圍欄,以及復古的拼花小磚。
從金融鉅子到收藏領域“天花板”
劉體智一開始從事的是銀行業,曾任晚清戶部郎中、大清銀行安徽總辦等職,1919年出任中實銀行上海分行經理。1935年,因爲種種原因劉體智辭去銀行要職,專心深耕收藏領域。沒想到牆內開花牆外香,他在收藏領域高歌猛進,幾乎所有門類都有涉獵。他的收藏以甲骨文、青銅器、古錢幣及善本古籍爲主,兼及書畫瓷器、秦漢璽印、漢魏名碑、名人名硯等等。
據統計,劉體智的小校經閣內,曾藏有古書500箱約10萬本,以明清精刻爲主,亦不乏宋元古本;甲骨文28450片,佔當時全國總量的三分之一,爲國內外私藏甲骨最多者;青銅器430件,是民國以來收藏青銅器最多的人。據說在他的小校經閣內,長年僱傭着十幾名抄書、校書的秀才,書山書海,整日忙碌不停。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用來形容劉體智的小校經閣十分恰當。在這樣一個書香繚繞、上海灘數得着的高雅地方,張元濟、羅振玉、羅振常、商承祚、陳夢家、容庚、傅斯年、陳叔通、鄭振鐸等頂級古文化研究學者,都喜歡來這裏看看藏品,與主人切磋切磋。主人劉體智更是請人將龜甲骨片拓出文字,集爲《書契叢編》,交給郭沫若做學術研究。爲郭沫若日後編撰《殷契粹編》時提供了大量的參考資料。
藏品悉數捐獻
1951年,這處花園住宅被徵用,劉體智從這裏搬出。1962年劉體智因病去世,去世之前他已把所有藏品捐獻,身後不留一絲一毫。500箱古籍共10餘萬冊,捐給上海圖書館;28000多塊甲骨片捐給中央文化部;各類古墨數萬錠,捐給了安徽省博物館;古代兵器130件,青銅器87件,全部捐獻給上海博物館;唐朝的宮廷樂器大小忽雷兩具,捐給中央文化部,轉藏故宮博物院。繁華散盡,這座藏書樓的傳奇故事就此落幕。
實地探訪
如今,走進小校經閣所在的新閘路1321號,院落內是與鬧市車水馬龍截然不同的古樸幽靜。迎門就是院子裏4棵枝葉粗大的玉蘭樹,原位於李鴻章長子李經方家中。李家離開上海前將這4棵玉蘭贈予小校經閣主人。同時搬來的還有很多太湖石,曾在前院裏堆砌成山。數十年後,太湖石被搬往靜安公園造景,只剩廣玉蘭挺拔至今,四周也建起了高矮不一的居民樓。
穿過前院的林木折向西部,可見一道嵌着漏窗的花牆,花牆中間是一扇城市居民小區裏很難見到的月洞門。月洞門背後的內院,纔是小校經閣真正所處的院子。內院不大,小校經閣地處內院以南,在春日濃密的樹蔭之下很難一窺全貌,除非登高俯瞰或者航拍。
走近細看,這座二層傳統中式小樓裝起了現代的空調外機,看外機數量內部應該住着不止一戶人家。周圍的低矮的樓房是後人搭建的,也住進了幾戶人家。石雕圍欄的周圍堆滿了各種生活物品,雜亂中又有一絲生活氣息。陽光穿透樹蔭灑在這座百年建築之上,正午時分內院不聞人聲安靜至極,只有住戶養的鴿子在院子裏大搖大擺走過,毫不懼怕生人。
內院北側是一幢方方正正,帶有裝飾藝術風格的三開間四層鋼筋水泥大樓,是過去劉體智的住宅,與小校經閣隔院相望,目前也是“七十二家房客”的現狀。
據說過去從住宅到藏書樓之間,主人建了一條玻璃走廊,現在早已無從尋覓。只有小校經閣尚存,無聲地言說着國寶的流散與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