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這個季節來蘇州的,定要喝一杯純正的蘇州碧螺春”
煙花三月下揚州,亦可下蘇州。此三月系舊曆,恰值穀雨節氣,天氣和暖,遙望太湖生煙靄,東山蒼翠滿坡,真是好景色。水渺渺澄碧,山青青盎然。此刻,東山腳下的茶園裏,茶樹以綠的營陣展開,明前茶採罷,採茶歌依然不絕於耳:
採春茶,冒春雨。
戴笠持筐走山女。
採茶忙,焙茶忙。
山泉到廚聲淙淙。
新茶供客客滿堂,
有餘時與家人嘗。
君不見,東村蠶娘勤採桑。
絲成不得爲衣裳。
這採茶歌詞句不俗,仔細一查,方知是清代朱文藻所撰。儘管早已過了“絲成不得爲衣裳”的時代,採茶女辛勤如故,詞句並沒有更改。她們隨着東山的朝陽出發,在太湖的夕暉裏歸去,一忙碌就是一天,只爲與時間賽跑,把新芽採回家。
品蘇州茶,當然得是碧螺春。碧螺春曾有“嚇煞人香”之稱,據說康熙皇帝南巡到太湖,當地官員以“嚇煞人香”進呈,康熙覺得此名不雅,遂賜名“碧螺春”。自古帝王多傳說,與茶相關的傳說更是數不勝數。古時,佳茗多半是帝王專享,尋常百姓一旦發現好茶,想方設法也要上貢。而茶一旦成了貢品,平頭百姓就不可得了。
華燈初上,我在東山腳下古色古香的街道上,找了一家臨水而設的茶館。從窗內朝外看,水淙淙流淌,河上的那座橋拱成一隻明眸,河畔楊柳依依,恰似眉睫。畫舫在橋下穿行,人在街面穿行,鳥雀在柳浪穿行,我端着一杯茶,茶水在我的體內穿行。
碧螺春鮮爽,尤其是明前茶,到了雨前茶,滋味就更耐泡,各有各的好。碧螺春名字好,千山春水一碧出,江走螺形穿山過,因了一杯茗,此春是好春。當然,這只是字面意思。碧螺春的名字,還源於蘇州東山所產的此類茶做成以後,茶葉條索纖細,嫩毫滿披,蜷曲成螺狀。
茶被端上來的時候,茶館老闆與我聊了幾句。
“但凡這個季節來蘇州的,定要喝一杯純正的蘇州碧螺春。”
“喝這個茶有什麼講究嗎?”
“有,85至90度的水,先放水進杯子,茶葉後投進去。”
“爲什麼要這樣?”
“好的碧螺春都會沉底,沉底過程中,銀毫分離,茶湯中亂入繁星,隨着茶葉慢慢舒展,打光看茶,更像是蜜蜂腿。深嗅茶香,清香中帶有花蜜或果香,這纔是蘇州春天該有的味道。”
移杯在鼻翼輕嗅,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飲之,回甘迅猛,如掘地泉。
東山的碧螺春茶園,我來過多次。山腰上陽光大好,茶樹碧綠而飽滿。春三月的茶,芽葉凝翠,每採下一粒茶毫密佈的芽頭,就像是採擷到春天的億萬分之一。茶園一側,山泉水汩汩流淌,尤其是清晨,瑩潤的水汽、滿山的鳥語,滋養一季的好茶。
茶採下來,要殺青、炒制,接着邊揉邊炒,搓團顯毫,文火焙乾,一股清雅的高香在室內縈繞。碧螺春炒制好以後,放上幾日再喝更好,目的是去其火氣。去掉火氣的碧螺春,用玻璃杯或白瓷碗沖泡,湯色透綠,碧螺下沉,鮮氣上升,似乎裹挾了整個春日的滋味騰躍出來,茶香立馬飄滿屋子,令人心曠神怡。
春日蘇州有佳趣,在於古街舊巷的雅緻與幽深,更在於茶山腳下,臨窗一坐,香茗在手,品茗臨風,夫復何求?(作者:李丹崖;編輯:楊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