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外

去年底去過廣西壯族自治區巴馬瑤族自治縣後，至今仍然會不由唸叨着“巴馬”兩字。這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地方，知道的人和不知道的人都很多。知道的願意不遠萬里奔赴此地長期居住，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國外。

巴馬有兩條重要的河流，一條是巴馬的傳奇之河——命河，另一條是巴馬的母親河——盤陽河。命河源自巴馬那社鄉，是盤陽河的源頭之一，我們到巴馬的第一站就是命河觀景臺。登高遠眺，一彎河流無聲流淌，鬼斧神工般地在廣袤田野中蜿蜒出一個草書“命”字，大約能夠想象得到豐收景象下的命河會有多美多有生命力。

冬日的命河顯得沉寂，緩緩穿行在單色調的天地間，時間的流逝似乎不再那麼重要。“命河”的祝福是盤陽河賦予的，這是不遠處的水晶宮中層層疊疊的波浪形鐘乳石告訴我們的。盤陽河暗藏在水晶宮地下，直到洞外，盤陽河再一次湧現，從此許下一道名爲“命河”的祝福，也賦予了巴馬人與時間抗衡的能力。此後，命河再流經鳳山水源洞，穿行於巴馬甲篆鎮內的百魔洞、百鳥巖，注入賜福湖。

水晶宮是在2004年的一天，被那社鄉的村民偶然砸開的。一砸便砸出了一根根形態各異、琳琅滿目的水晶狀鐘乳石，也砸出了大自然用時光雕刻的傑作。因爲洞穴發育在峯叢窪地谷地岩溶地貌區，地形起伏較大。沿廊道前行，滴水沉積而成的巨大石鐘乳、因流水而沉積的層層疊疊或萬條垂下的石瀑、飛濺水沉積而成的石蘑菇等鐘乳石讓人目不暇接。與其他洞穴景觀不同的是，水晶宮有大面積的鵝管石以及石毛，“會長毛的石頭”是對溶洞內石毛、捲曲石、晶花等的形象描述。這些“會長毛的石頭”或向四面八方生長，或向內蜷曲，佈滿了水晶宮的洞頂，漫天皆白且光芒四射。

沿着盤陽河溯源而上，在巴馬著名長壽地帶之一的甲篆鎮，有着被稱爲“天下第一洞”的百魔洞。“百魔”一詞是壯語中“泉水口”的意思。盤陽河從天坑下流過，形成泉水出水口，因而得名百魔洞。“洞中有洞，洞上有洞，洞下有洞，洞洞相通”是我對百魔洞的深刻印象。

百魔洞還是養生長壽的世外桃源，這裏植被茂密，洞中負氧離子濃度高達每立方厘米7萬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將寬闊深邃的溶洞分爲幾進結構。白天，百魔洞張開大口，接納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遊客。從洞口進入，前行十幾米，本來就很開闊的空間因爲能看到天空而顯得明亮又寬敞。此處中間是一片寬闊的平坦地，右邊一條溪流挨着洞壁潺潺流向洞口，左邊有大小不一的石頭層層疊疊，這裏就是旅居人士十分推崇的“磁療區”，許多遊客分坐在不同的石塊上閉目養神。

繼續往前走，沿着石梯出了洞口，是一處陷落地段形成的天坑。這裏生長了許多植物，綠意盎然。經人提醒，我才發現就在路邊，長了一棵有“蕨類植物之王”美譽的桫欏。標識牌上寫着，桫欏“是已經發現唯一的木本蕨類植物，極其珍貴，堪稱國寶，被衆多國家列爲一級保護的瀕危植物，有‘活化石’之稱”。

天坑左邊的山崖上有一處村寨。在百魔洞遊玩時，常看到不少老人沿着一條曲折的石梯小路順山崖而上，百魔洞正是他們回家的必經之路。我們去的那天，就遇到一位99歲的老人，正健步如飛地穿過洞穴返回山上的瑤寨，不時有遊客拉着她合影留念，還有人拉着她興奮地說三年前就見過她。我在擁擠的人羣中能看出老人雖然着急回家，但是又儘量配合熱情遊客們而略顯侷促，這大概就是她每天的日常，只要出門或者回家，就一定會遇到類似的“熱情”。百魔洞偶遇的這位老人，讓我直觀體會到巴馬爲什麼是中國第一個被國際、國內雙認定爲“世界長壽之鄉”和“中國長壽之鄉”的縣份。

沿着天坑繼續往前走，還有一個洞口，遠遠看過去，被彩燈照射得光怪陸離。這個洞幽深且高大，分三層，每層景緻各不相同，以鐘乳石景觀爲主。湧動的盤陽河、巨大的百魔洞、神祕的高山土瑤、回家的長壽老人——時間之中，山水之外，是我們此行的方向。

短暫感受到時間凝固的瞬間，是在有着“水上蘆笛巖”美譽的水波天窗。水波天窗又名百鳥巖，因洞內燕子棲息、蝙蝠掠飛而得名。

與廣西大部分溶洞不同，這裏是一處地下河溶洞。盤陽河自吉屯白熊洞潛入山下，形成千餘米的伏流暗河，在此洞流出後進入賜福湖。而這千餘米的暗河流經地就是百鳥巖。

我們去的那天，雖然沒有藍天白雲，但是曲折蜿蜒的盤陽河仍然色若翡翠。河畔翠竹婆娑，秀水縈迴，河灣綿延，像一曲源遠流長的時間之歌。乘船逆水而上，進入寬約50米的洞口，一扇石壁將其分成左右兩個略呈三角形的洞口。

沿河而遊，一個個自然形成的“天窗”光影交替，如若晝夜交替一般。洞中水平如鏡，深不可測，寬處約40米，窄處僅10米。全程沒有其他溶洞常見的那種七彩燈光，除了水聲，就是導遊娓娓道來的講解聲。從洞口行舟至300米轉折處，距水面30米處有一圓形天窗，天光照到水面，猶如夜晚的一輪圓月，也似舞臺中央獨屬於你的那道追光。

洞中歧洞岔道不可勝數，密如蜂房，整個洞彷彿一座裝飾華麗、變幻莫測的迷宮。因進出此洞有“三明三暗”處，仿若“三天三夜”，故英國洞穴探險隊曾由衷地感嘆在洞中探祕，可體味在地球上消失三天三夜的感覺。很少有一處溶洞景觀，可以任你如在靜夜中發呆沉思，去忘記一切俗世的煩瑣。

整個遊程約一個半小時，當我們隨船漸漸駛出黑暗，重新看到天空山川的瞬間，有種衝破洞內“三天三夜”時間結界的隔世之感。至此，巴馬的一切，盤陽河的一切，都像在時間之外。

再次回到時間之中，是在盤陽河離開巴馬的最後一程中，因巖灘水電站封壩後自然形成的人工湖——賜福湖。狹長的湖面四周矗立着100多座未被淹沒的山頭，形成島嶼星羅棋佈之態，故又被稱爲“百島長湖”。

賜福湖西北自三江口大橋起，東南至坡貴村三公里處，綿延數千米。登船遊湖，看水繞峯迴，前方一座賜福大橋雄跨西北，將賜福湖分成東北湖和西北湖兩部分。雖然冬天的賜福湖有點冷，但我們都不捨得進入船艙，就一直站在甲板上，隨湖水流淌前行。

在巴馬，既能感受到被時光眷戀的美，又有一種被時間遺忘的神奇。

壽鄉三寶

都說巴馬的風味美食裏藏着長壽的祕訣，但是對於喫貨來說，好喫、別的地方喫不到這兩項纔是衡量的標準。所以，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已經很難被地方風味打動的我，難得想要寫寫巴馬的美食。

“巴馬三寶”是同行小夥伴唸叨最多的，一打聽，得知是香豬、油魚、火麻，此行有幸都喫到了。但最先給我留下記憶點的反倒是三寶之外的綠螺。當地朋友介紹，這是盤陽河特有的螺螄，是生活在盤陽河源頭的一種山坑螺，碧綠的螺肉與盤陽河水的顏色一樣。當地人常年摸綠螺做美食，綠螺煎蛋、綠螺粥等是常見的做法。我們喫的是綠螺蛋羹，點綴在蛋羹上的綠螺特別像碧螺春茶葉，喫了好久也沒嚐出來到底是什麼，還誤以爲是三寶之一的火麻。在我們“以謠傳謠”的交談聲中，還是當地朋友站出來“撥亂反正”，說這是當地特有的碧螺。

作爲對螺螄並不陌生的湖南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綠色的螺螄，也是第一次喫到。味道爽脆之餘，似乎還有微微的苦，這個口感我不知道是否來自心理作用，總覺得綠色和植物有關，特別又好喫，值得一試。

因爲喫過藏香豬，所以巴馬香豬對我來說不算太特別，網上關於兩種豬肉哪種更好喫的爭論也是曠日持久。對我來說，巴馬香豬留給我的記憶還是來自年味。多少次過年的時候，在桂林工作的堂哥表姐、在河池創業的表哥表嫂，帶回的伴手禮中就有“巴馬香豬”。其實那個時候並沒有多深的印象，是此次巴馬之行，纔將記憶串聯起來，原來我早就喫過巴馬香豬。現在的物流如此發達，伴手禮的意義似乎逐年銳減，但仔細想想，正是有了伴手禮，才讓從來沒有到過巴馬的人瞭解品嚐到國家地理標誌保護產品巴馬香豬，也說不定，有人就因爲巴馬香豬而前往巴馬一探究竟呢。

巴馬油魚被稱爲壽鄉獨有的“水下小人蔘”，生活在甲篆鎮坡月村百魔洞到巴馬鎮練鄉村這一段十多公里的盤陽河裏。看起來，油魚和普通河魚似乎沒什麼兩樣，只有在烹製過程中，才能直觀明白當地人爲何要叫它油魚。當地朋友告訴我們，油魚富含脂肪，煎油魚時不用再另外添加食用油，還有“一家煎油魚，十家聞魚香”的說法。由於油魚對水質要求特別高，至今未能實現人工養殖，所以在巴馬，能不能喫到油魚得看運氣，我們喫到的也不是新鮮捕撈的，而是冰凍保存的。

我們在巴馬喫到最多的還是以火麻爲食材的各種美食。火麻在巴馬俗稱黃麻，是一種草本類植株植物，其形狀就像益母草葉，一枝有七片或九片。火麻湯是巴馬各大餐館裏必備的特色菜，入選了《廣西傳統名喫志》。火麻湯也是巴馬百歲老人最愛喝的家常湯，當地人稱之爲“長壽湯”“長壽麻”，味道清爽。火麻湯顏色乳白，香氣清新，我嚐起來總有一種極淡極淡的豆渣味道和口感。在巴馬的每一天，幾乎頓頓有火麻的影子，它總是以各種配菜或點綴的形式出現在餐桌上。火麻仁還可榨成火麻油，也被當地人稱爲“長壽油”。（作者：鄧敏敏；圖片：劉傑 鄧敏敏；編輯：楊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