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行業殘忍故事：曾經的爆款預定，在6年裏一點點被判死刑
昨天《火環》上線了。遊戲過去6年的長跑，總算是暫告一段落。只是月朧吟團隊接下來的路，恐怕也不會比過去好走。
如果我們把時間撥回2021年，《火環》絕對是最具「爆款相」的新遊之一。
彼時，二次元賽道正處於資本狂熱的頂峯，遊戲首曝PV憑藉驚豔的角色立繪，獨特的像素美術效果，以及當時少見的暗黑童話氣質，很快就在B站上拿到了百萬級的播放量，並在2022年幫助月朧吟得到了疊紙的投資。
不少玩家都很喜歡首曝PV的立體書風格
作爲一家2019年才創立的新團隊，月朧吟工作室的首秀稱得上是天胡開局。
但在後來的幾年裏，遊戲每次測試，都會引發巨大爭議，口碑也因此滑坡。社區中還曾多次流傳月朧吟內部不合、主美出走、團隊跑路等傳聞。團隊在期間一共發過四次道歉信，並將遊戲重做了三次，稱得上是命運多舛。
左右滑動查看
幸運的是，《火環》仍有不少關注度，昨天上線也衝上了TapTap、好遊快爆、B站的熱門榜或新品榜第1名。
但大家關注它的心態大概早已發生了變化——在評論區裏，很多人都默認了它的死亡，只是想知道它到底能堅持多久。
現在回過頭看，遊戲的這6年曆程，就像是大夢一場，讓人唏噓。
01
消耗殆盡
《火環》一共測過四次，分別是22年的線下測、23年的一測、24年的二測、25年的三測。根據競覈對製作人四方的採訪，其中兩次對外測試的數據也都達到了預期。
但也許是首曝PV的效果太好，把玩家和團隊的預期都拉得過高。一二測結束後，都是玩家不滿意，團隊發佈道歉信，以及大規模重做計劃的劇本。
遊戲的一測戰鬥畫面，圖源B站UP@朱子雀
每次推翻重做，都意味着團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項目開發週期也因此越拉越長。
與此同時，用戶和市場又變化太快，《火環》的同期產品從21年的《歸龍潮》《重返未來1999》，變成了後來23年的《崩壞：星穹鐵道》、24年的《絕區零》《鳴潮》，以及現在的《明日方舟：終末地》。
可以說，遊戲每晚上一年，其競爭力便會減弱一分。
根據競核的採訪，《火環》之所以要推翻重做3次，是因爲決策層想追趕日新月異的市場環境。可要命的是，遊戲經過3次重做，並沒有讓用戶口碑回升，反而引來了更多的不滿和失望，乃至激化了團隊內部的矛盾。
在去年二測結束後，項目主美在微博上發了條推文，表示每次並非出自本心的改動，都經過了反覆的爭取和掙扎，認爲遊戲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後來他便離職了。
平心而論，遊戲每次重做都帶來了大量的新內容。一方面是資產的加料，更多的過場演出、更好的視覺效果，完全重寫的劇情……另一方面，核心戰鬥和關卡流程的設計邏輯也被大改，從鏈表式關卡變成3D箱庭，以此來創造更順暢和豐富的遊戲體驗。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關於體驗細節的變化，比如說重做角色操作體系，增加更多變招、完善戰鬥派生等等。你要說團隊沒有誠意，沒下功夫，那肯定是有失公允的。
遊戲的二測和三測戰鬥畫面，圖源B站UP@Fly_K
但坦白說，這些改動並沒有直接拉高遊戲的品質Level，《火環》依舊是一款HD像素風格的2D橫版遊戲。
換言之，幾次重做之後，它依然沒法給玩家帶來更加直觀、更加刺激的正反饋。所以玩家也不會因爲這些改動，去接受遊戲的定價——每次測試的商業化與養成部分，都是玩家的吐槽對象。
圖源B站UP@朱子雀
反而是因爲頻繁推倒重做，團隊很難有時間和成本去打磨每個版本，這讓玩家測試的體驗更加支離破碎。就拿最誇張的三測來說，拋開設計的好壞不談，玩家正常的遊戲流程體驗都不能保證。
像B站UP朱子雀就在三測裏找到了48處大小BUG：新手教程可能死檔、場景可能黑屏卡死、主線任務不刷怪、出穿模卡牆......
圖源B站UP@朱子雀
更不用說對話文本、技能描述之類的顯示錯誤問題了。
圖源B站UP@朱子雀
就像一位UP主吐槽的那樣，《火環》當時的完成度，不像是處於三測階段，即將上線的遊戲，而是經歷了三次一測，每次都會出現新問題的首曝遊戲。
而就是這麼一次又一次的推翻重做，玩家們的耐心和信心被消磨殆盡，乃至不少跟着遊戲從線下測試、一測一路走來，將《火環》視爲白月光的UP主，也都認爲遊戲沒有救了。
02
爲名所累
寫到這裏，我不由感慨，《火環》問題的根源，也許正是爲名所累。
這個項目團隊，基本都是初入行業的新人——製作人只做過一年的系統策劃，主美在蠻啾和米哈遊各自幹了半年不到，主程沒有遊戲行業經驗，招來的成員基本都是1年經驗不到的應屆生。
以《火環》當時的投入成本和呈現來說，做成一款氣質獨特，小而美的垂類精品，賺取有限但穩定的利潤，應當是不難的。
可首曝PV的效果遠超預期，引來了多方資本的關注，也給市場製造了很高的預期。於是團隊自然而然想要做的更好，以回應這份期待；回應這份期待，需要更多的錢和人；而更多的成本投入，又意味着項目需要賺取更多的利潤......
於是，每當測試版本出現問題，或者感覺跟不上時代環境的時候，團隊最終給出的判斷總是加大投入，以此進一步提高產品的競爭力。
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加註，讓《火環》的商業目標最終脫離了核心團隊所能掌控的範圍——牌本身不大，但槓桿加的很高，如果是老練的牌手，大概會見好就收，可初出茅廬，意氣風發的牌手，就很難判斷形勢了。
這讓遊戲的處境變得很弔詭：明明是一個明星產品，也通過融資、簽發行拿了不少錢，但產品層面卻從始至終沒有讓玩家感覺到有多少質的飛躍，反而是因爲成本居高不下，導致商業化設計難以做出讓步，爲玩家所詬病。
包括昨天公測，遊戲也只提供了TapTap、好遊快爆、B站三個渠道。不知道是因爲發行策略的考慮，還是因爲iOS版本暫時沒有時間和成本去做。
很難想象一個遊戲公佈四年只有四條視頻，可見資源有多捉襟見肘
從客觀的美術資產和內容體量來說，如今的《火環》當然比一測豐富了太多，但從實際的用戶觀感來說，不少人反而會覺得一測纔是遊戲最好玩的時候.....那時遊戲雖然稚嫩，但還算是有特色、有想法，而現在，遊戲已經顯得有點平庸了。
當然，美術還一如既往的好，只是隨着時代變遷，它的競爭力更多還是集中在角色立繪上，戰鬥表現和地圖探索已經很難說有什麼視覺享受。
製作人在競核的採訪中曾提到，《火環》有着半年多的版本儲備，以及額外一年多的美術儲備，如果把之前棄用的各種素材算上，團隊甚至能再拼出一款新的《火環》——前提是它要能夠堅持到半年之後。
如今《火環》最理想的前景，就是根據公測的反饋，團隊迅速理清了項目的未來目標，並順利完成團隊重組，進入穩定更新和產出的狀態，實現版本盈利，再慢慢收回歷史成本。
畢竟在過去，也不是沒有成功案例，比如說同樣命運多舛的《異象回聲》，在經歷了二遊概念的爆紅和退潮、發行商的退出後，頂着「單機小團隊轉型手遊」和「玩法題材撞車」兩個DEBUFF，還是在「九死一生」的局面下存活了下來，並迎來了自己的一週年慶。
只是《火環》本可以不面對這樣「九死一生」的局面。
也許存在那麼一條世界線，《火環》4年前的那個首曝PV並沒有那麼爆，市場有期待但沒高得那麼誇張，團隊的野心也沒有那麼大，項目只是在一測的基礎上做進一步的完善和打磨，趕在2022年上線，最後的結局大概會有所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
03
大夢一場
《火環》的開發歷程，可謂是二次元泡沫破裂的縮影。在它之前終止開發、上線後光速停服的二遊數不勝數，只是它這個泡沫，最後才破而已——事實上，很多人都以爲它活不到上線了。
所以過去那些關於二遊退潮的論調都可以套在《火環》身上，在此就不多複述了。
現在的重點是，我們該如何定義現在的《火環》？
它是倖存者。因爲在那個瘋狂的2021年立項的大多數二次元遊戲，都已經死在了Demo階段，或者埋在了測試數據的墳墓裏。
相比之下，《火環》能熬過資金鍊斷裂、核心成員出走、三次推倒重來的至暗時刻，最終把產品端上來，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勝利。它至少證明，月朧吟這家團隊還有把遊戲做出來的韌性。
它是墓碑，因爲它用長達6年的肉身試錯，爲那個「美術至上、PV爲王」的二遊泡沫時代，畫上了一個並不圓滿的句號。
它殘酷地揭示了一個行業現狀：在工業化門檻被無限拔高的今天，風格化美術不再是中小團隊的免死金牌，而更像是一張昂貴的彩票。
如果遊戲後續的產能、玩法、技術無法匹配這張彩票餘下的數字，那麼市場期待越高，團隊兌獎的難度就越大。因爲現在的玩家，需要的不再只是看上去很頂的美術表現，而是實打實的內容量、差異化的玩法體驗，以及足夠有誠意的服務態度。
而對於月朧吟團隊自己來說，昂貴的學費已經支付，彩票也終於開獎。無論《火環》的最終結局如何，這場長達6年的大夢，也到了該醒的時候。接下來，該面對現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