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大作剛剛首曝，工作室羣一號位任製作人：這場面多年沒見了
01
那個愛折騰的總裁回來了
葡萄君就沒怎麼見過像於海鵬這麼愛折騰的大廠管理者。
於海鵬是騰訊遊戲北極光工作室羣總裁，這些年頗爲低調，極少拋頭露面，很多人都以爲他已經淡出一線，只負責管理工作。沒想到，今天他突然作爲製作人，甩出了一款射擊遊戲新品《灰境行者》。他說，爲了做這款產品，團隊悄悄搗鼓了兩年，如果從之前預研產品demo的時間算起，至今已經過去五年了。
在上個月的媒體品鑑會上，於海鵬久違地站在了臺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說市場同學思考了很久該用什麼標籤來定義這款產品，最後想出了一連串詞彙：微恐題材的PvEvP獵殺奪寶FPS。
“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複雜，我反正記不太住。不過不用擔心，具體它是什麼遊戲，大家玩過就知道了。”
灰境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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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還沒看過《灰境行者》的PV和實機演示，我建議先看一下。這款產品野心不小，PV展現了時間循環、微恐、克蘇魯、SCP等高概念設計，從那些頭頂照明燈、交通燈的巨型怪物，以及類似異形的超現實生物上，你應該能感受到國產遊戲少有的調性。
實機演示展示了不少特殊機制類的怪物。比如像是SCP-173小花生那樣，如果你背對着它，就會移動過來襲擊你的木乃伊；
會根據周遭環境，擬態成物品或生物的擬態怪；
以及突然彈射起步的抱臉蟲等等。
同時，PV也展示了諸如怪潮、火災、雪地等場景，從畫面效果上看，它的品質打磨也具備一定水準。
具體到角色與槍械上面，實機演示也挺懂各位槍男的想法，放出了不少檢視與換彈動作。它的射擊反饋與3C操作，總體呈現出絲滑流暢的感覺。
而最讓人意外的是，我很難用類比法去說明《灰境行者》是款怎樣的FPS。獵殺奪寶不難理解，圍繞怪物寶藏，玩家展開PvEvP對抗，但《灰境行者》卻在此基礎上使用了雙階段隨機地圖，並引入了類似《流放之路2》的職業天賦系統，這種新範式改變了整個遊戲的體驗流程，在市場上幾乎找不到對標。
今天產品首曝之後，很多人都在好奇，爲什麼一貫擅長內容型遊戲的北極光會突然做射擊？而且還是由總裁親自帶隊？
實際上，這不是於海鵬第一次做射擊遊戲了。在正式入行前，他曾是《雷神之錘3》的職業選手，和WCG冠軍陳厚俊當過隊友。後來他在育碧參與過《細胞分裂2：明日潘多拉》，加入騰訊做完《天涯明月刀》後，又做了《無限法則》——這也是騰訊第一款登上E3的端遊，獲得過IGN8.5分的評價，和當時大同小異的喫雞遊戲相比，它做了不少創新。
不過，當年的喫雞大戰早已落下帷幕。在如今FPS競爭更加白熱化的階段，北極光爲什麼還要那麼頭鐵？他們怎麼就突然拿出了一款看着頗爲大膽，且賣相不錯的產品？期間，團隊到底經歷了什麼？前一段時間，葡萄君和於海鵬聊了3個多小時。
02
代號maple
做了十幾年RPG，幫騰訊開拓了自研MMO和女性向遊戲等品類之後，於海鵬覺得北極光是時候更進一步了，他把目光看向了競技遊戲。
箇中原因很質樸：縱觀騰訊的長青遊戲，你會發現幾乎全是競技型產品。做競技，既適配騰訊的基因，也符合大衆玩家的遊戲習慣，這是更大的市場機會。爲了攻堅這個賽道，於海鵬決定親自挑起重擔。
於是，2019年做完《無限法則》後，他帶着原班人馬，開始嘗試各種產品原型。
在很多人的理解裏，老闆當製作人，意味着手握無限資源，可以任性地選一個喜歡的方向悶頭做。可實際情況卻是，團隊用兩三年時間，做了四五個預研demo，有動作類，有射擊類，但最後要麼是大家根本玩不下去，要麼是覺得潛力不夠，統統斃掉了。
平日裏，於海鵬喜歡混跡玩家社羣，爲此他還建了三四個小號。最近幾年，他愈發覺得玩家的挑剔程度，和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我玩別的遊戲，也總忍不住陰陽兩句，反正就是要求很高。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市場供給太飽和了。我們很難評估什麼樣的遊戲一定能成功，但至少有一個確定性的必要條件是，它一定得新，要不一樣。只有這樣，玩家纔有可能抬頭看你一眼。那就很難嘛。”
爲了做出讓人耳目一新的產品，團隊決定從品類變遷的角度着手，就像從《DayZ》中提煉喫雞，從《逃離塔科夫》中提煉搜打撤一樣，往更早的源頭尋找有潛力的玩法，團隊經過幾輪探索，找到的第一個答案是PvEvP。
觀察近年大熱產品，無論是《地獄潛兵2》還是《超自然行動組》，都證明了市場對PvE玩法的渴望。再看用戶習慣，從過去的MMO到如今的內容型遊戲，它們已經培養了一羣對PvE玩法十分熟悉的大衆用戶。而聚焦到射擊領域，雖然目前不少大廠都在探索PvE+PvP的市場，但成功產品還寥寥無幾，這正是比速度、比創意的階段。
不過，光有PvEvP這一個關鍵詞還不夠。此前，不少射擊從業者曾告訴葡萄君，如果只是將單機遊戲那套刷寶玩法，直接移植到GaaS型遊戲中，很難支撐起長線的商業模式，因此團隊還要找到一個更靠譜的玩法循環。
最後，團隊確定了以獵殺奪寶作爲主要玩法。廣義上，它符合當前市場對搜打撤的定義，是已被驗證的方向。但如果具體去看，它的PvE佔比更重，爲單局遊戲提供了更多變量和玩家博弈的空間，怪物和Boss也會讓對局更加刺激——《獵殺：對決》就是該方向的代表作品。
產品的框架、玩法方向已經確定，只剩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該選什麼題材？團隊發現，微恐正在成爲新的趨勢。
一方面，該領域裏已經出現了不少成功產品，如《超自然行動組》《致命公司》《R.E.P.O》等等。另一方面，很多大廠也都在積極投入該領域，微恐被提及的次數越來越多。最近，不少從業者也和葡萄君表示，就連在買量素材方面，微恐關鍵詞也在迅速增長。
於海鵬和葡萄君說了一個更直觀的感受。《灰境行者》的單局遊戲，分爲“發育”和“奪寶”兩個階段，其中“奪寶”階段在內部最開始的代號叫“Bleem”。
“Bleem是一個都市傳說，指的是3和4之間還存在一個整數。類似的梗，我們很多‘老登’都不知道，但同事們的小孩卻極其熟悉。雖然這不能直接說明怪談、微恐有多流行，但能看出這種調性的內容在年輕人中有着一定影響力。”
從PV中也能看出，遊戲目前的第一章有不少海外玩家耳熟能詳的SCP式怪物。這個題材有天然的全球化潛力，也更有機會幫助騰訊新一代FPS在海外拓盤。
看到這裏，你是不是覺得《灰境行者》的立項過程，極其符合大廠的立項思路？於海鵬也承認，他們主要是從商業邏輯出發，並非純粹主觀的藝術創作衝動。
但當談到題材選擇是否完全是由市場數據驅動時，他又表示團隊大多同學都好微恐這一口，對SCP怪談、東方恐怖非常熟悉，“平時看正常的修仙玄幻小說看多了，現在特別喜歡看《道詭異仙》《幽冥畫皮卷》。”
在聊到射擊遊戲時，他更是有點藏不住地炫耀自己當年因爲技術太強，在育碧被大家排着隊約戰，還說“於老師”的稱呼也是由此而來。更不用說，IGN 8.5分的《無限法則》也聚集了一票熱愛射擊遊戲的同事，積累了技術、美術、設計和3C。
總之無論如何，一個似乎充滿機會，同時符合團隊技能點的方向被找到了。團隊終於興奮起來，“代號：maple”正式立項。
這裏不妨插一嘴：爲什麼代號要叫maple？
“因爲之前一個預研項目失敗了，代號是fermion，費米子（基本粒子只分兩種，費米子和玻色子）。後來我們覺得不能起太威武帥氣的名字，賴名纔好養活。喫早飯時，我看到楓糖漿，隨手便起了maple。就挺不嚴肅的……翻譯成中文，你也可以叫它狗剩……”
03
膽子更大的設計框架
雖然名字夠賴，但正式立項之後的maple也不算一帆風順，挑戰纔剛剛開始。比如團隊最大的難題是，怎麼才能在PvEvP獵殺奪寶的基礎上，做出新的範式？
最初，他們先沿用這個品類的傳統思路，做了第一版demo，結果發現極其“辣眼睛”……問題出在了對局節奏上。
在《獵殺：對決》中，玩家需要收集線索去找boss，期間跑圖與發育的時間很長，爲了應對最後可能出現的PvP，大家還要謹慎地苟住。這套玩法或許爲產品在沉浸感方面構建了一定的長板，但過於冗長的節奏，不可避免地抬高了遊戲門檻。
於海鵬認爲，相比起移動端遊戲，PC遊戲本身的進入門檻更高，玩家不能隨時擠出碎片時間來玩。那麼，短單局時長就成爲了剛性條件。
觀察玩家的遊戲習慣後，於海鵬還發現，單局時間越短，體驗越碎片，玩家投入在遊戲裏的總時長就會越多。“打個比方，一款遊戲的單局時長只有十分鐘的話，我可能會玩20局，打200分鐘。但如果一局遊戲要花30分鐘，可能我打個兩三局，90分鐘就玩不下去了。”
因此，他們決定《灰境行者》必須做到單局能在20分鐘以內“下課關門”。“如果要擡槓的話，你可能會說爲什麼不做10分鐘，5分鐘？那又有點太短了。總之我們希望在完整循環下，單局能儘量短一些。”
可怎麼才能縮短單局時長呢？過去做喫雞遊戲時，團隊也考慮過類似的問題，甚至還曾想過，能不能做可變時長的動態縮圈，以此加速對局節奏，但這又與可預測的縮圈機制初衷相悖。
到了《灰境行者》，團隊本以爲大地圖上有了多個撤離點，玩家自然會更頻繁地碰面，可最後發現，軟引導並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經過反覆討論和拆解，團隊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無論是喫雞還是撤離遊戲，受限於物資點集中在房區，玩家的單局行爲可以總結爲“發育-跑圖-對抗”，那如果地圖上全是物資點，沒有需要跑圖的野外地區，那是不是無聊的垃圾時間就減少了？
“我知道這看起來像是一句廢話……但容我狡辯一下，之前大家都習慣做大地圖，我們自然而然也照着做了。”意識到問題後，團隊決定不妨大膽一點，直接取消大地圖，轉而設計雙階段的單局流程。
在一階段地圖中，玩家主要是蒐集發育、PvE，到了規定時間，就傳送到二階段的一個隨機空間，搶奪高價值尖貨，在對抗壓力較大的直升機點位決出勝負。假如你不是PvP玩家，也能放棄尖貨，從小隊專屬的安全出口離開對局。
從試玩體驗來看，《灰境行者》一階段地圖的物資點應該是同類遊戲中最密集的，幾乎是每走幾步就有地皮可刮，有怪可打。哪怕你沒有碰到其他玩家，也不會感到無事可做，更不用說一直搜刮物資帶來的強反饋了。
到了二階段地圖，我的目標感也更強烈：直奔尖貨所在地，又或是到尖貨撤離點堵截玩家。在這套新的玩法範式下，玩家每一局的心流體驗，應該都會有所保障。
通過這套雙階段設計，《灰境行者》還解決了同類遊戲中地圖供給的痛點。
過去的FPS遊戲，因爲地圖風格差異或是玩家遊戲習慣，地圖池中總會有熱門、冷門之分，“就像CS玩家都喜歡玩dust2一樣。很多《PUBG》玩家匹配到不想玩的地圖後，也會直接退遊戲。”這樣團隊很容易陷入到底要不要做新地圖的怪圈中：不出新地圖，玩家缺乏新鮮感；出了新地圖，玩家過了新鮮勁不玩了，又很浪費。
《灰境行者》則可以通過保證一階段地圖不變，二階段隨機地圖的方式，讓地圖輪換變得更易被玩家接受。“你都發育完了，來都來了，不體驗一下二階段的地圖嗎？”
在目前試玩到的版本中，二階段雖然還只有一張地圖，但還是提供了三種隨機的天氣/時段，分別對應了不同的怪物和尖貨。這種設計應該既保留了玩家對地圖的熟悉感，又提供了不一樣的對局新鮮度。
在此基礎上，局內商店系統也變得更加合理和重要。當你進入不同地圖時，可能就要根據實際情況，購買更能派上用場的槍械。也就是說，配合雙階段設計，局內經濟、成長系統爲玩家提供的博弈空間又多了一個維度。
而且，這套分層階段結構在未來或許還有更多想象空間，比如可以參考闖關遊戲，做一個不斷淘汰玩家，更換地圖的玩法，又或者做一個像爬塔那樣的純PvE模式。
到了這一步，於海鵬覺得，團隊終於在原有玩法的框架上做出了有目標感的新東西。之後，他們繼續沿着優化傳統體驗的方向，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差異化道路。
比如，《灰境行者》並沒有選擇當前市面上主流的英雄玩法，而是引入了職業天賦樹系統。從試玩內容來看，每個職業存在三條分支，譬如盾兵可以專精防守，也可以拋棄盾牌，使用威力更大的重武器；
噴火兵能進階使用帶藍火的，傷害更高的過熱超載噴火器，也能使用射程更遠的加壓噴射；甚至是將燃燒彈轉爲毒氣彈，讓AOE技能變得更有戰略性，我在一場室內戰鬥中，就被對方用這招整成了“燻蟑螂”。
加入職業系統後，《灰境行者》對比主流的奪寶撤離遊戲，有了兩個層面的變化。第一，天賦加點讓局外成長有了更直觀的反饋，玩家不再是奔着橫向收集，或是提升資產這一個目標玩遊戲；
第二，局內博弈的樂趣更多樣了，根據職業流派的不同，隊友配合、對敵策略也有了更多變化，不再是一個套路打到底。可以預見的是，遊戲應該有着不錯的耐玩空間。
不過，職業的加入，會不會向平衡性問題提出了更大的挑戰？於海鵬告訴我，團隊會盡量維持職業平衡，但這不會是他們的核心理念：
“第一優先級還是要做出職業的不同特色。如果策劃站在玩家身後，第一時間不敢斷言他的策略，又或者玩家會爭論自己的加點方式纔是最牛逼的話，那我們的設計就是成功了。不過，我們不會一上來就把天賦樹搞得特別複雜，不會把它搞得好像沒有200個天賦點，就顯不出所謂‘策劃老爺’的水平。”
幻影隱身後，既能背刺，也能去偷尖貨
考慮到北極光在RPG領域的經驗，我想於海鵬的話還是挺有說服力的。而且從市場上來看，不管是暗黑、流放之路，還是使用了職業系統的FPS產品《軍團要塞》，都取得過不錯的成績，這應該也是團隊敢去做職業系統的底氣。
雖然目前官方還沒有公佈後續職業系統會如何更新，但我猜它或許會像《流放之路2》那樣，隨着賽季更迭，逐漸推出不一樣的職業流派，或者是翻新已有的職業玩法。如果真是這樣，那《灰境行者》或許還爲同類遊戲的長線運營提出了不一樣的解題思路——將玩家目標從資產獲取，轉向職業成長，從而避免通貨膨脹。
看到這裏，你應該能感受到，《灰境行者》看着真不太像騰訊做出來的產品，它不僅沒有在套公式做遊戲，甚至可以說是在嘗試開創新的範式。
於海鵬說，“將MMO的職業流派融進戰術射擊遊戲，看起來挺抽象的，但我們確實覺得這種build有趣，就這麼做了。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比別人更強，它就像菜系一樣，有人喜歡粵菜的原汁原味，有人喜歡川菜的爽，各有各的味道。”
“你們不怕膽子太大，把菜燒壞了嗎？”
“過去，我們可能照着一個配方做，加上平臺的加持就能獲得成功，但這幾年遊戲行業的紅利越來越稀薄，我幾乎想象不到四平八穩就能成功的做法了。只有膽子更大的人，纔會得到獎勵。”
04
非必要設計，湧現式體驗
不過，哪怕於海鵬的膽子比起《無限法則》時期已經大了許多，可到了具體設計時，他又變得冷靜、謹慎起來。
這也是創作者經常會碰見的情況，好像腦子裏同時存在兩個人格。它的好處在於，當項目偏離軌跡時，另一個人格會把方向盤回正，但假如事情無法驗證，決策就會陷入糾結。
一個明顯的案例是《灰境行者》的怪物設計。團隊在確定微恐題材之後，起初並沒有在美術設計上感到什麼難度。但很快他們察覺到，真正的難點在於怪物的行爲邏輯設計。
在於海鵬的理解裏，微恐是新造詞，更多是在映射怪談感。《致命公司》的怪物就符合這一特徵，而《生化危機》雖然是高品質的恐怖遊戲，怪物設計得很棒，卻缺少了怪談感，不能算是微恐。
也就是說，團隊需要在射擊遊戲本身的對抗類怪物基礎上，再融入規則類怪談怪物——比如SCP-173小花生，它的規則是123木頭人。光是想要做到這一點，難度已經頗高，畢竟團隊不可能完全照着SCP的序號，把怪物一個個做進去。更讓人糾結的是，大衆玩家真的能get到這些怪物機制嗎？它會不會造成過高的上手門檻？
“你會發現，平時我們提起SCP，好像如數家珍，但真要你列舉收容物，除了小花生，你還能說出十個嗎？可能三個都難。這是典型的‘乍一想，覺得自己特別瞭解，但仔細一問，基本說不出來’。”
於海鵬覺得，就算玩家可以從攻略、直播中學習怪物機制，但這也意味着遊戲有着較高的門檻以及篩選用戶的可能。經過一番討論，團隊決定平衡好規則類怪談怪物和可對抗類怪物的佔比，並在前者的設計上，儘量去尋找大衆能接受的最大公約數。
他告訴葡萄君，能感受到大家既愛喫辣，又可能不那麼能喫辣，“當然，這不是玩家的問題，我們得想辦法做出一個又辣又不辣的東西。”
我問他：“市場上又辣又不辣的東西是不是挺多了，你們不擔心這會讓自己變得不夠獨特嗎？”
“肯定擔憂啊，但總不能因爲擔心就不做吧。如果永遠停留在紙面推演，那可能什麼都出不來。”
雖然在創新的過程中充滿掙扎，但好在團隊有一個從來沒變過的強烈共識，那就是在純射擊以外，做出不僅看起來有意思，玩起來也確實好玩的設計。
比方說剛剛提到的BOSS設計。雖然在試玩版本中，玩家無法攻擊BOSS，但BOSS在戰局中的存在感並不低。比如溫迪戈一旦鎖定一名玩家，很可能會追擊到天涯海角。在此設定下，玩家能利用BOSS，在PvP中玩出不少花樣。
舉一個我的親身體會吧。在一次交戰中，我和敵方小隊都僅剩一人存活，正當我們兩人都想去買活隊友時，卻發現溫迪戈被吸引到了商店附近，無論誰靠近都有可能被溫迪戈盯上。而我恰好是可以隱身的刺客，最終我藉着溫迪戈的掩護，成功偷到了對方的背身。從這個例子，我想你應該能聯想到不少湧現式設計。
於海鵬說，他們其實特別不敢用這樣的詞來描述自身，但如果硬要說的話，這確實符合坊間所說的“湧現式設計”：
“很多時候，就連我們策劃都沒想到它還能有這麼多湧現元素，它不能做得很刻意，不能有一個明確的開關，只有這樣，玩家纔會收穫‘還能這樣’的驚喜感。”
爲此，團隊在日常工作中，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設計習慣，他們在聊A的時候，會發散去想到如果結合B，那它會變成什麼樣。
例如，他們在做尖貨容器的美術設計時，覺得如果將容器做成金箱子，可能不是那麼好看，做成近似球體的多面體會更好一點，那它是否會滾動呢？
滾動的尖貨容器，成了“絕佳誘捕器”
隨後，他們又想到了玩家如果掄起錘子擊打球體，是不是會有一種打馬球的體驗？是不是能把容器擊飛？玩家是不是能利用這個機制，做出類似傳球的配合？
被BOSS追殺時，可以快速傳遞尖貨，也可以借刀殺人
於海鵬將這種第一眼看上去無用，實際上卻能提升綜合樂趣的設計，稱爲非必要性設計。在我看來，大量的非必要性設計，可能是湧現式體驗的前提。
如PV中展示的那樣，玩家正常打開鐵門，需要搖動門把手，不可避免會發出聲響，這就會提醒另一邊的敵人。對方如果在門上貼一塊炸彈，當門打開的瞬間，可以直接炸倒你。於是，鐵門上還做了一個小窗，玩家在搖門前，可以打開小窗先觀察一下，確保安全後纔開門。當然，至於有沒有老六故意躲在小窗的視野盲區，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到這裏，你應該能感覺到團隊在做《灰境行者》時，誕生了許多創意點。不過我也好奇，他們到底要如何判斷創新是否真的起效，而不是爲了創新去創新？
於海鵬說，還是要先做再說：“最終還是取決於人的主觀判斷，如果我說團隊爲此搞了一個創意委員會，弄了個投票機制，那就顯得太裝了。不如抓緊時間做了再說，如果後續玩家反饋不好，那我們再迅速調整。”
當然，團隊也並非一定要在每個設計上都追求複雜的聯動效應，很多時候，非必要性設計還能讓遊戲更具品質感。比如團隊在玩家面罩的基礎上，卻進一步設計了擦拭面罩，清除雨天視野遮擋的動作，以此提高沉浸感。
再比如，噴火兵在使用噴火槍時，會先傳出空氣被壓縮的“滋”一聲。於海鵬說，這源自於他在看《吉斯林：最後的日子》時，得知許多二戰士兵都曾受到過噴火槍的摧殘，而滋的聲音，給大家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創傷。我猜，這個設計在日後很有可能會成爲噴火兵的標籤，被玩家拿來造梗。
於海鵬說，有時候玩家喜歡一款產品，可能最後的評論，還是會回到“好玩”兩個字上：
“拿SLG來說，如果是兩年前，你說要做一款三國題材的SLG，而且還是和《率土》《三戰》一樣的框架，但只要針對痛點做些優化，就一定會成功，那投資人肯定沒聽你說完就請你出去。但實際上，走更低價的策略，壓縮體驗節奏，這些設計聽起來很不sexy，不性感，但它們可能就是《三謀》的成功原因。”
在他看來，玩家的真實反應是騙不了人的。禮貌性讚揚和玩遊戲時發出的各種標點符號，哪個纔是真實反應，一眼就能看出。而經過多輪內部測試，做了兩年，《灰境行者》終於從一個辣眼睛的demo，打磨成了各方面都具備一定亮點的產品，收穫了不錯的反饋，團隊也因此有了更多信心。
05
種好下一棵樹
做了這麼多年遊戲，如今於海鵬的心態平和了不少。
在做《無限法則》時，如果身邊有人說這和3A遊戲還有挺大差距時，他總會去爭兩下，如果是網上玩家的評論，那他也沒法去和人家爭，只能自個兒生悶氣，“偶像包袱太重了。”但現在，看到有人說哪裏做得不夠好時，他會在第一時間反思這是不是事實。
甚至，在被問到北極光的特質時，他還顯得過於謙虛，說團隊沒什麼特別的，別給騰訊丟臉就行……完全沒有秀肌肉式的吹噓。
在後面聊到具體的遊戲設計時，我似乎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說爲什麼我們會做這些湧現式設計、非必要性設計，可能是因爲北極光一直堅持內容的品質吧，另外北極光在RPG相關領域，還是有些經驗。”
但一旦我想進一步確認，於海鵬又會迅速放棄這種分明最能證明自己的套路，拒絕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知道正確的回答應該是：團隊在RPG方面做了很多努力，我們發現如果想要把這套RPG和射擊遊戲結合，是一件門檻特別高，特別難的事情，在行業裏，根本找不到任何其他團隊有過類似的嘗試。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全力以赴，發揮了過往在RPG領域的豐富經驗，最終做出了一個沒有對標的獨創性設計，這源自我們北極光的原生基因……”
“可是，我覺得大家都這麼熟了，要是這麼講話，你們肯定覺得老於越來越不着調了，他變了。”
於海鵬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後，大家都笑了。在我看來，倒不是說RPG積累和內容型基因不重要，但或許這種既保持追求，又對"講故事"保持警惕的務實氣質以及執行力，纔是北極光最底層的東西。
和七八年前一樣，於海鵬依舊是極度罕見的，還在研發一線的工作室羣負責人。平均每天他會做五到十個研發決策，細到角色的透明面罩UI弧度應該是多少度，都會參與討論。他說，這個項目的同事們都和他差不多，大家特別像創業團隊——那種積極性和真心喜歡所做事情的衝動，是裝不出來的。
我問於海鵬：“如果未來有一天，你停止創作了，可能是因爲什麼？”
“我想不到這樣的原因。從狹義的職業發展來看，位置越高，意味着我有更多機會去調集更多的資源，推動我想做的事情。好比郭帆在大學的時候，錢不多，只能拍《李獻計歷險記》，當他有了更多資源後，就能拍《流浪地球》了。（我們）不會因爲有了十個億就去炒房、炒比特幣。”
當然，你可能覺得《灰境行者》面臨的市場難度還是擺在這裏，畢竟射擊遊戲的競爭實在太激烈了，爲什麼他們非要那麼頭鐵？
但事實上，射擊遊戲雖然卷，但並不是沒有機會。從市場角度看，射擊一直是全球第一大品類。如騰訊高級副總裁馬曉軼所說，它在海外的市場佔比接近35%，國內卻還只有20%，目前國內FPS市場正在隨着玩家人口，以及技術發展而快速增長，這是不可忽視的行業機會。
而且從品類上看，射擊不同於MOBA，它不是特別複雜的特化玩法，體驗的核心只有兩個詞：瞄準、射擊。在此基礎上，它可以不斷疊加“X”，從而誕生新的可能，這也是射擊賽道不存在寡頭化現象，且能一直催生新爆款的原因。
在這個背景下，《灰境行者》提出了PvEvP射擊的新範式，切中了市場的空白，同時它的題材、RPG系統也很難找到可對標的同類產品。一旦玩家能夠接受這種新範式，那麼它不是沒有爆發的潛力。甚至藉助微恐題材，它還有可能打開海外市場的大門。
雖然現在去聊《灰境行者》能否改變射擊品類格局，能否成爲爆款還爲時尚早。但一位資深騰訊員工感慨說，看了這款產品，他覺得北極光就像是南極的企鵝，終生在尋找北極的那束光。而且和產品名字一樣，想找到這束光，行者首先需要穿過幾乎是無人之地的灰境。
回顧北極光的發展歷程，過去他們最成功的產品大多是內容型遊戲，而現在，《灰境行者》意味着他們正試圖步入下一個階段。
於海鵬說，想要邁入下一個階段，最重要的是做好這個階段。“這不是套話。種一棵樹，最重要的是十年前和現在。十年前，我們已經種下了RPG，現在就是要種好新的這棵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