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角當了3年冤大頭？海貓徹底攤牌了

「你居然早上就來了？那你快跟我說說，上午都講了些什麼？」

「唉，真應該把活動逛全了，這也太有含金量了。」

這是週末這兩天，葡萄君在鷹角舉辦的「2025開拓芯遊戲創享節」所經歷的對話——幾乎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被一些從業者老朋友圍着，向他們講述可能錯過的部分。就如這些朋友所說，這場活動的含金量真夠高的。

這是一場包含了開發者分享、獨立遊戲試玩與遊戲創作賽事的綜合性活動，自開拓芯品牌在2023年首曝以來，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舉行線下活動。今年的地點也和去年一樣，定在了上海浦東新區正大廣場9樓的會場裏。

這個會場不大，但參與人數可真不少，我幾乎只能保持側身移動。一進門，目之所及就是衆多獨立遊戲展位，超過百款獨立遊戲在這裏開放試玩，每一臺試玩電腦後面要麼是在排隊，要麼就是圍滿了旁觀的人羣。

會場中央，一座直通屋頂的開拓芯裝置立在那裏，不少人在周圍交流討論。他們既包含了一些還未畢業的大學生，也有來自各家公司的開發者、發行商、投資商……其中還有不少來自海外，不大的場館裏有着各種語言的交流聲。

但這場活動倍受關注的原因之一，或許在於第一天“拓芯之旅”的開發者分享。去年，他們曾邀請過涼屋遊戲CEO李澤陽、P社（Paradox）執行製作人、《潛水員戴夫》製作人、《邊獄公司》系統策劃負責人等知名從業者參與演講。

今年的陣容也同樣勁爆：例如都曾在Steam拿下好評如潮，並都登頂過switch港區商店的獨立遊戲《神之天平》的製作人KEIZO、《閃避刺客》的製作人劉昇泫分享了他們的經驗；

這兩個月在小紅書上活躍並爆火的《百日戰紀》製作人小高和剛也來到會場，引起了大量參會者關注；

韓國發行商NEOWIZ的中國區總經理趙巍，也在現場爲大家分享了在海外發行PC/主機遊戲的乾貨。

不過和場內的熱鬧相對的是，每年到這個時候，外界都會產生疑問：

這個一看就是「純虧」的活動，到底爲什麼要辦？

今年，連續爲開拓芯站臺三年的海貓也是徹底攤牌了：在會場上，他與陳星漢、機核網創始人西蒙進行了一場關於“爲什麼扶持獨立遊戲”的對談。

01

“針鋒相對”的分享，讓我聽爽了

要了解鷹角到底對這件事下了多大決心，首先要看活動辦得怎麼樣。

嘉賓分享部分自然是最吸睛的。這幾場分享有多火？聽衆們把主舞臺圍得水泄不通，我費盡心思也沒能擠進坐席，只能全程站着聽完每一場。但即便如此，我依然聽爽了：大家都不玩虛的，每場大約45分鐘的時間裏，每個人都努力把自己瞭解到的經驗儘可能分享給與會者們。

我最喜歡的是《神之天平》製作人KEIZO和《閃避刺客》製作人劉昇泫的分享，他們分別是演講順序首尾的分享者，二人的創作經歷和觀點都有很大的不同，個人聽下來甚至有些針鋒相對的感覺。

《神之天平》最出名的一個特點，就是它幾乎由KEIZO一人兼職開發，前後歷經20年，遊戲一經面世就直接賣爆，整個故事聽起來就像個浪漫的開發者奇蹟。

在KEIZO看來，《神之天平》之所以能夠在長線開發的情況下最終完成，關鍵就是做好精力管理。

業內的一個常見思維是，在進入全面開發之前，應該先做一個最小可玩模型，然後由此發展出第一關、第二關、第三關……但對於個人開發者而言，這種不斷轉移注意力，一會兒做劇情、一會兒做美術、一會兒做戰鬥的行爲，會很容易磨滅掉一個人的精力。

因此，他在開發《神之天平》時，採用的策略是「一次性把素材全做完」，最後再把每一個部分組裝起來。KEIZO認爲，這種方式能夠讓開發者不需要在各個管線間折返跑，可以將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件事上，甚至養成習慣、熟能生巧，在每個部分都能做出更好的設計。

另外他還指出，遊戲開發應該被分成「要思考的內容」和「單純作業內容」，趁自己狀態好的時候，把要思考的內容全部想好，平日裏只做那些單純的生產工作，這樣一來，就能避免在長線作戰中產生疲勞感。

他對於遊戲設計的一些建議也讓我印象深刻。KEIZO認爲，一款遊戲想要讓玩家覺得有趣，首先要讓玩家對它形成期待。具體做法大概有三：第一是在劇情內容上保持懸念，第二是探索過程中儘量不讓玩家提前掌握全局，第三就是在每一場戰鬥前明確告訴玩家能得到的獎勵，並且這些獎勵都足夠有價值。

他還提到，對於遊戲來說，減少缺點的重要性大於增加優點：道理也不難理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一款遊戲的優點未必會被人傳播，但一旦出現缺點，就會成爲這款遊戲難以覆蓋的負面標籤。

相比於KEIZO的觀點，來自韓國的《閃避刺客》製作人劉昇泫，在很多事情上的思考則截然不同：

首先，劉昇泫就沒有考慮過單人開發。即使他身邊很難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仍然通過堅持參加GameJam的方式，儘可能與其他開發者建立聯繫，最終成立了一支5人團隊。

劉昇泫認爲，在《閃避刺客》上，他們弄明白了幾件事。比如手感的調整，玩家往往會希望自己能夠掌控更多的操作自由度，但實際上如果真的將動作的每一個細節都交給玩家去操控，又會讓他們覺得太麻煩，因此最好的策略，是「讓玩家覺得自己操作角色做出了細膩的動作」。

再比如說「同伴」，遊戲中如果出現同伴的設計，就應該儘可能讓這個同伴在遊戲中發揮輔助作用，如果同伴只能是受玩家保護的一方，就很容易被玩家討厭。

第三是選擇正確的高概念。他們團隊在製作《閃避刺客》時，選擇了一種「朝鮮賽博朋克」的設計方向（將韓國過去的面貌以未來風格詮釋的世界觀）。雖然這種風格在韓國國內的反響不錯，但在海外，則很難讓玩家產生興趣。

第四是線性遊戲的侷限性。劉昇泫覺得，線性敘事已經不再適合獨立遊戲，因爲它需要包含大量演出，而獨立遊戲很難將故事演出做得足夠優秀；另外，線性敘事相當於將關卡串聯，玩家只能依次去玩設計者安排好的關卡，如果水平不足，就會缺少驚喜感。

他在這裏還專門提到現在的社會現象——很多玩家在玩遊戲之前，喜歡在視頻網站上先看遊戲實況。線性遊戲面對這種生態非常脆弱，玩家可能看過之後就不會再買了。

而像《活俠傳》，就算是文本故事型遊戲，因爲設計了多條劇情線，玩家們看過主播玩之後，仍然會想要自己買一份，按自己的意願去體驗故事。

他和KEIZO最不同的觀點在於：他認爲獨立遊戲最重要的東西在於獨創性的「Spike」，也就是能夠戳中玩家的內容。只要這個spike夠好，即使遊戲有其他缺點也沒關係。

另外他還認爲，遊戲在製作早期，素材的完成度應該保持在60%左右，即能用就行，核心目的是驗證遊戲趣味性，素材的精細化製作可以在確認關卡設計之後再做。

在我看來，二人的思路可能都是對的，畢竟遊戲製作也並不存在唯一解，面對不同的情況，總有更合適的方案。但透過這兩場演講也能看出，開拓芯是真想要讓獨立開發者們有所收穫，這些受邀嘉賓也是真的願意把自己的東西往外教。

02

很熱鬧，然後呢？

臺上如此精彩，臺下的水平同樣不俗。

我剛進入會場時，真正讓我震驚的就是獨立遊戲展臺上的產品們。這些遊戲中有不少都還是大學生作品，但他們製作的水平幾乎都是足以推向市場，甚至有機會成爲小爆款的級別。

比如讓我印象深刻的《槍炮、公主與勇者》，通過開發團隊在作品展示&答辯時的介紹，我瞭解到他們分別來自清華、北大和上海交大。在我看來，這個堪稱大學生裏的全明星陣容，做出來的產品也足夠有創意：在這款遊戲的設定中，公主愛上了巨龍，因此她想要保護沉睡的巨龍，擊敗前來挑戰的勇者。

具體的玩法，則有點像是吸血鬼倖存者+揹包英雄+塔防的組合。勇者會從地圖的四面八方衝向位於中心的巨龍，玩家作爲公主，只能在有限的空間內合理佈置各種武器，用它們來防範勇者的進攻。在每一局關卡中，玩家還能不斷升級，獲得隨機升級卡片，提升武器的攻擊效果。

現場我與其他從業者討論，不少人都覺得，這款遊戲既有創意，又有很強的落地合理性和商業價值。

一些開拓芯投資的項目，看起來也相當有品質。比如《叫魂》，這是一款民俗題材恐怖遊戲，雖然還在開發，但是從demo看，它的完成度已經相當高。它吸引了相當多海內外參會者前來試玩，就連小高和剛都忍不住上手體驗了一把。

還有我們之前曾專門報道過的《殺死影子》。這是一款懸疑劇情向的解謎探案遊戲，團隊成員曾都在畢業後加入過大廠，後來獲得了開拓芯的投資，目前他們正在全職製作遊戲。

在去年的Steam新品節上，這款遊戲的Demo版本曾取得了94%的特別好評，如今遊戲即將開發完成，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作爲二次元愛好者，我自己還很喜歡展會上一款叫《星幕協約》的遊戲，它是一款主打懷舊畫風、賽博朋克題材的文字RPG，主要玩法結合了文字冒險和跑團要素，美術和實際體驗都很有趣。

說到這裏，我們差不多也該聊聊那個話題了：開拓芯活動是很熱鬧，但是這對鷹角來說有什麼意義？他們爲什麼非要扶持獨立遊戲？

在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場對談中，海貓介紹了他對這件事的看法。他覺得，鷹角之所以要扶持獨立遊戲，更多的是基於開發者幫助開發者的思維。過往鷹角也受到過很多人的幫助，因此他們認爲，幫助他人也是應該的。

但鷹角這麼做也並非完全付出不計回報。海貓說，他覺得這是一件長期耕耘的事情，現在的無私貢獻，在未來某一天很可能就會回過頭來幫助你。

第一是大環境層面。他覺得，培養獨立遊戲開發者就像是足球青訓一樣，市場上想要出現一批好的遊戲，首先要在五年前、十年前就培養出一批足夠優秀的開發者。只要基數足夠龐大、土壤足夠堅實，大家從底層開始喜歡這個文化、喜愛這個行業，那麼未來纔有可能培養出一個頂尖的團隊，一些頂尖的項目。

陳星漢表示，他也很樂於幫助獨立遊戲開發者。在他看來，隨着越來越多的好遊戲出現，遊戲能夠在社會中獲得更多的尊重，意味着這個產業能夠獲得更多的發展。

第二則是玩家和開發者的關係層面。海貓認爲，目前市場上的遊戲還不能滿足玩家的需求，當遊戲行業出現了很多很多的遊戲之後，玩家也會被吸引過來，這都是對等的。如果沒有開發者去做一些玩家想要的遊戲，在行業發展的頭幾年，玩家與遊戲開發者的關係可能也會產生問題。但隨着時間推移，市場領域會慢慢被塑造，他認爲只要持之以恆地堅持，就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開發者加入。

如果未來遊戲開發者和環境會越來越好，遊戲的分類越來越多，也就能滿足更多玩家的需求。一些玩家也能因此接觸並瞭解這個行業，和開發者之間的關係也能越來越緊密。

海貓也補充說，他們目前做的事情，可能相對還是比較垂直，有些時候活動不一定要做很大，開拓芯會更注重新團隊、獨立團隊。

「我們這纔到哪呢？其實業界有很多人都在做跟我們一樣的事情，我們希望能夠有這麼一個場合，把有志之士都號召到一起，來做這個事情……」

「如果要求做遊戲像踢足球一樣要出成績，但沒有對草根、對青訓的重視，沒有對新人予以肯定的話，未來哪來的足球運動員呢？我們希望用更耐心、更長遠的角度去看這件事情，無論是開發者還是投資者，大家一起有耐心，向更遠的、更好的目標去努力，不要擔心有什麼挫折。」

「我們自己開公司也遇到過很多挫折，產品也不是完美的，也被玩家罵過很多次，但我們相信努力改正，堅持下去做更好，總歸有一天能夠得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