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線首日賣出200萬份，但這是今年最讓我失望的遊戲
有人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艾爾登法環》本體到《艾爾登法環：黑夜君臨》的製作水平。
我要澄清一下啊，事情不是這樣的——我覺得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Fromsoftware做了一款「Roguelike+縮圈機制+聯機」的魂遊，最終證明了他們不懂Roguelike，不懂縮圈，也不懂聯機。
今年2月網測時，我們曾介紹過這款遊戲。當時，它就因爲四不像的遊戲模式、大量複用的遊戲內容和相對糟糕的聯機體驗，引起過一些爭議。
“拼好魂”
如今正式版上線，情況並沒有變好多少：Steam上，遊戲好評率爲74%；國區好評率比較嚇人，低至37%多半差評；網上大部分的媒體、主播、玩家評測，給出的評分基本都在6-7分，沒有多少測評者積極推薦；不過靠着前作強大的光環，《黑夜君臨》還是在發售首日就達到了200萬份的銷量。
一句話概括《黑夜君臨》的玩法：選擇不同技能和定位的角色，3人聯機組隊，在地圖上一邊規劃路線、跑毒，一邊打怪舔圖、搜刮裝備、升級強化、完成隨機事件，戰勝三個區域BOSS之後，迎來最終的BOSS戰。
這對嗎？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就是一個加入了Roguelike元素的PVE搜打模式嘛。但如果你上手玩一玩，就會發現不對，哪哪兒都不對。
01
到底哪裏不對？
哪兒都不對！
樣樣通，樣樣松。這是對《黑夜君臨》很好的一個形容。
首先在Roguelike方面，《黑夜君臨》展現出的設計水平，就像是一個死記硬背的考生——雖然憑着印象，把看上去該有的答案都寫到試卷上了，但實際上並沒理解多少知識。換句話說，學的都是皮毛。
比如在局內成長的部分，你花了幾十分鐘到處搜刮裝備、飾品，到頭來可能還是無法形成足以構成連攜的構築，更多是零散的蚊子腿屬性加成——這麼說吧，大概對比一下角色的強度提升，你在《黑夜君臨》裏的一整局成長，可能還不如老頭環本體裏在BOSS門前的一套猴戲。
這還得是運氣好的情況，如果運氣不好，拿到完全不契合職業的裝備或能力，那難度堪比無用之人打拉塔恩。即使你不喜歡系統隨機的選擇，《黑夜君臨》也沒有給出任何Roguelike都會設計的基礎設施：放棄選擇，換成貨幣/資源。這種機制的缺失，完全暴露了製作團隊對於Roguelike設計的生疏。
再說局外成長，就更是顯得有點雞肋。這部分的強化，主要依靠具有不同品質、隨機詞條和強化效果的遺物，每局你都可以爲角色裝備3個。但這些詞條的設置，不僅隨機性過強，而且幾乎90%都是蚊子腿或沒什麼用的加成，只有極少數能對戰鬥產生相對可觀的影響。想要真正養成角色，你還得在局內反覆刷刷刷。
成長的孱弱，意味着遊戲很少出現Roguelike最核心的一種體驗——成型甚至成神的時刻。少了這種時刻，《黑夜君臨》的正反饋就缺了一個重要來源。
隨機事件的部分，倒是爲遊戲增強了很多冒險探索感。但這些事件的設計也有不少問題，比如最臭名昭著的一個，是偶遇羊頭惡魔，對你施加減少血條上限的詛咒，你必須花錢才能解除詛咒、獲取特殊裝備，如果直接打大概率是打不過的。那沒錢怎麼辦呢？只能硬着頭皮去刷了。
這些事件的負反饋，最終都和魂遊裏經典的受苦設計一樣，轉化成了宮崎英高系列的新梗。
如果只是Roguelike設計不佳倒也罷了，《黑夜君臨》的縮圈機制也令人迷惑——縮圈之前沒有任何提示，只能靠玩家多看地圖，節奏極快，毒傷又特別高。結果就是，你不可能再像在《艾爾登法環》裏那樣閒庭信步了，必須全程推死搖桿，悶頭往前衝，哪怕在一個小區域耽誤了時間，都有可能導致被毒死。
但即便已經這麼急了，《黑夜君臨》一把的遊戲時長還是超過40分鐘。這期間，即使拋開聯機和Bug因素不說，你還有可能因爲不熟悉某個隨機事件的解法，不清楚某種BOSS的打法，或者做了錯誤的路線規劃而中道崩殂。
網絡上有個測評者，對這種體驗的形容特別好：想象一下，你在魂遊裏被BOSS打死，從篝火跑到門口的那段路，被拉長到了40分鐘，而且是意外頻出的40分鐘——《黑夜君臨》的前期體驗，就是這麼個感覺。
圖源B站 @wasd024asd
02
令人迷惑的製作思路……嗎？
過多的負反饋，過少的正反饋，過高的門檻，讓《黑夜君臨》篩選了太多人。即便放到整個魂類遊戲中來看，這個門檻都算得上最高的。
你需要正好喜歡魂類遊戲，不排斥Roguelike；需要不怕受苦體驗，有一些操作水平和研究精神；需要有每一次兩三個小時的空閒遊戲時間，因爲單局時長擺在這兒；如果光是自己那還好，關鍵是你還要正好有兩個條件差不多的熟人，能語音溝通、彼此配合……哦對了，他們還要情緒穩定，能忍受時不時的斷連和閃退。
遊戲發售當天，我也去幾位主播的直播間看了看。點進第一個直播間，他們剛打贏一個BOSS就掉線了；點進第二個直播間，我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看看會不會第六次閃退啊家人們”；點進第三個直播間，這位倒是沒掉線，但是卻被路邊的精英怪一個卡利亞大錘秒了……
結果還真第六次閃退了，家人們
圖源B站，見水印
哦對了，即使你因爲掉線而死亡，也不能中途退出或放棄，只能硬着頭皮、扛着死亡懲罰玩下去。對此，製作總監石崎淳也在篝火營地的採訪中提到：“目前針對這種情況，我們並沒有進行調整的計劃”，因爲他們希望“通過這樣的設計，讓玩家體會到不輕言放棄之後獲得的巨大成就感”。
如果這些困難你都能忍受，《黑夜君臨》還是能帶來很多樂趣的。我猜FS之所以有底氣把門檻做得這麼高，恐怕是因爲《艾爾登法環》的玩家基數的確夠大，魂類遊戲的影響力也足夠強，所以想必再怎麼難，也有不少人能接受。
很不幸的是，他們是對的。扛過去重重困難的魂遊老Ass們，完全理解了《黑夜君臨》真正的設計思路，那是新手們看不到的世界。
對新手來說，《黑夜君臨》是手忙腳亂地跑圖、打BOSS，反覆去世、坐賽博監獄；而對老Ass來說，《黑夜君臨》是一款和死神賽跑的高度軍事化硬核遊戲。
時間緊？BOSS難打？沒關係，成熟的《黑夜君臨》玩家，會自動形成以一名指揮官爲核心的隊伍，由他帶頭規劃路線、做出決策，隊友則要嚴格執行命令。至於決策怎麼做，那就需要指揮官高度熟悉遊戲機制，比如在一開始就根據這一階段的BOSS屬性，規劃小隊要去哪個區域獲取針對性的裝備。
這樣的玩家並不在少數。《黑夜君臨》做了太多篩選，但它成功了。
這種篩選，可能會顛覆你對遊戲設計的一些理解。比如這麼需要高度配合的遊戲，一定有很好的溝通機制吧？不！《黑夜君臨》中沒有連麥，沒有打字，遊戲自帶的唯一溝通機制，就是在地圖上標點。
對此，石崎淳也是這麼說的：“遊戲在設計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讓玩家必須通過緊密的溝通才能進行遊戲。”
初看這段採訪，我簡直大受震撼，說不出一句話，腦子裏只有“？？？？？”
但你猜怎麼着，上面說到的魂遊老Ass們，還真就做到了靠自然而然的“共鳴”來達成。甚至大多數堅持玩下去的人會發現，到後期的野排隊友，即使只靠標點來表達意圖，彼此之間也能心照不宣地完成配合，贏下對局。
Man, what can I say？只能說這一屆魂遊玩家，實在太感人了。
03
是一意孤行的天才設計，
還是能力不足的遮羞布？
上次網測時，我說《黑夜君臨》“放下了魂類傳統的硬核受難體驗”，爲此我要向它道歉。
因爲從正式版的整體體驗來說，《黑夜君臨》未嘗不是一種新形態硬核受難魂遊的嘗試。
相比正統魂遊而言，它的受難過程顯得格外折磨，但不管怎麼說……魂遊玩家就是這麼頑強，當他們靠自己的成長克服了挫折，並且意識到這種自我成長時，結局往往都是與遊戲和解。我猜這也是遊戲好評率回升到70%以上的一個因素。
但站在研發設計角度來說，《黑夜君臨》的諸多問題，到底是一意孤行的天才設計，還是能力不足的遮羞布？這就很值得思考了。因爲一般來說，當一款遊戲有那麼多玩家都在罵，而開發者一邊說會聽取意見，一邊又不太認賬的時候，可能說明要麼他們很犟很偏執，要麼在掩蓋什麼。
首先我相信，FS應當是經過了非常多的考量和取捨，才決定了這樣的遊戲形態。因爲不管是進一步還是退一步，《黑夜君臨》的形態都很難把握。
退一步，不做高壓鍋式的對局體驗，把節奏變得更慢，那玩家可能還不如去玩《艾爾登法環》本體；進一步，做更緊湊、隨機性更強的對局，《黑夜君臨》可能就會失去《艾爾登法環》乃至魂遊系列的一部分“魂味兒”，比如充滿史詩感的戰鬥和演出。
取捨之間，FS其實做出了最大化收益的一種選擇：Roguelike元素淡就淡點吧，地圖不夠隨機就不做了吧，就讓玩家背板、學習，更多靠自身的成長和配合去通關——體驗上固然是最篩選玩家的，但一方面，資源能最大程度地複用；另一方面，核心受衆們也不會太在意這樣的門檻。
但要說它是不是真對得起這些努力通關的玩家，那也很難說。
畢竟在《黑夜君臨》最薄弱的幾個模塊——幾乎也是所有模塊了——都有一些明顯可以做得更好的改善。比如在Roguelike部分，把局內局外成長和構築提升上來，玩家的爽感都會增強很多，再把地圖和內容量再拉一拉，少點資源複用，那未嘗不會是一款佳作。如果能加入PVP玩法變成搜打撤……算了，FS應該做不來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FS倒沒有打算撈一波就走，而是依然有長線更新內容的打算（比如昨天就調整了單人模式）。所以我們只能期待，或許等遊戲變得更完整時，它還能展現出不一樣的面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