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沐瞳CEO袁菁離職再創業:這一次我不只是爲了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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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菁(Justin)是沐瞳科技的聯合創始人,也是它的前任CEO。2024年下半年,他離開了字節遊戲,並安靜地退出了沐瞳這家公司。

這不是他離退休最近的一次。

2021年,字節跳動據傳以幾十億美元收購沐瞳,對藉此實現財務自由的創始人來說,這是退出公司、行業,乃至直接退休的最好機會。但最終袁菁留了下來。

右爲袁菁

在一場面向同濟校友會的直播中,袁菁說自己年輕時也覺得那些企業家真傻,賺了那麼多錢還要工作,不懂得享受人生。但在有錢之後,他看了很多哲學書籍,開始洞察自己的內心,詢問自己每天、每週、每月想幹什麼。

"當下我肯定不願意不工作……我最興奮的事情,還是陪着我的同事,我最熟悉的那幫人,一起運用各種工具和放大器,服務和影響更多用戶……我想看看我能給這家公司、這個團隊和遊戲行業帶來什麼變化,想讓員工在自強、自尊、自豪的環境下共同成長。"

但當這些前提都不復存在,他又會做些什麼?前幾天,葡萄君去袁菁在上海的家裏和他聊了聊。

袁菁說,他剛剛開始了新的事業,雖然邏輯仍在推敲,想法也可能會有變化,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將繼續留在遊戲行業。而且他這一次思考的出發點,和第一次創業完全不同。

比起商業故事,這更像是一個關於人生選擇的故事。


01

挖掘新一代的遊戲人,

讓他們綻放


葡萄君:你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袁菁:我大概7月左右交接完工作,基本就已經從裏面退出,9月正式離開,現在只擔任顧問,每個月會和華巍聊一聊——我們經常天南地北聊聊天。

葡萄君:沒有明確的節點,也沒發告別信。

袁菁:只是一家大公司的子公司的任命,走個人事流程就完了。

葡萄君:這麼說就有點太謙虛了……

袁菁:確實是這麼回事。

葡萄君:當時你就想好要重新創業了嗎?

袁菁:交接工作時我就在思考這件事。

出售沐瞳之後,一開始我跟團隊說要再做5年,後來又說起碼要做10年,再後來,我感覺應該會幹到退休,幹到六七十歲、七八十歲——看我身體有多好了。

既然決定做很多年遊戲,如今離開了沐瞳,我還要不要幹?要怎麼幹?想明白了這些,一離職我就開始了。

葡萄君:你是怎麼推理的?

袁菁:離職後,我接觸了很多的VC、資本。我發現,遊戲是一個很垂很深的行業,外部的人很難足夠理解。他們有很多錢,但可能不懂怎麼投進來,或者不敢投進來。

另外一方面,現在行業內又在不斷地裁員,有很多項目拿不到錢,需要資源投入。這代年輕人玩的遊戲,接受的教育,都比我當年入行時好了太多。但他們沒有足夠的機會,沒法把才華施展出來。

而我現在,就想做這個鴻溝的中間點。所以我把公司的名字叫作Pilot(領航員)

好多年前看美劇,當時還只有盜版。如果你下載一整季,你會發現它裏面的第一個文件不叫第一集,而是叫Pilot,也就是試播集。它是在電視臺播出之前,在正式商業化之前試水的內容。

我覺得這個東西很有意思,它是已經將創意做成了產品,但還沒有面向商業的階段,很像我想幹的事。

葡萄君:你們的目標是什麼?

袁菁:之前我們內部有同事說過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挖掘新一代的遊戲人,讓他們綻放。

爲什麼說是新一代的遊戲人?中國遊戲行業,每一代有每一代的特點。第一代可能是做端遊MMO起家的公司;第二代可能是以國內市場爲導向的手遊公司;再往後這一代更關注全球化,但還是以移動遊戲爲主。

在未來,可能還是會有新一代的公司、項目、人才產生。他們會做出不同的東西,比如因爲Steam在國內有了更大的市場,或者因爲別的一些趨勢,發生變化。

所謂新一代的人才,不一定完全就是行業新人,他們也包括了在行業裏有積累,但一直沒有綻放的人。

人是要靠作品綻放的。只要能幫助大家做出好作品,代理發行、投資招聘、行業交流,這些我們都可以。用「幫助」這個詞可能也太理想化了,從商業角度來說,就是挖掘、放大他們的價值,然後再合理分配價值。

葡萄君:那你們的業務聽起來會很複雜。

袁菁:確實複雜。因爲我這次創業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做公司,想的第一件事可能是做什麼項目能掙錢;但我是二次創業,該掙的錢都掙了,該做的大項目也做過了,我的命題是我爲什麼還要做?它和別人創業是反着來的。

到了這個人生階段,難免會思考一些最核心的問題。比如人爲什麼要活?爲什麼要工作?一輩子想做什麼?想明白了這些,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葡萄君:你思考的答案是什麼?

袁菁:我是無神論者。既然人總有一天會死,那生命的意義就是每一天好好活着。怎麼纔算好好活着?這要問自己的感受——

今天醒來的時候,是不是對這一天充滿期待?睡覺前是不是對今天很滿意?那就是好。然後再想辦法把這種感受落實到每一天。

到了我這個年紀,如果還要再結果導向,還要再壓抑自己,幹票大的,等待3年、5年以後才能對自己滿意,那現在肯定沒法好好活着。

那我爲什麼還要工作?因爲過往20年,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做公司、做產品。我能夠通過這件事情連接開發者,連接行業內我很喜歡的人,他們要工作,他們要賺錢,他們要做自己想做的遊戲;我還喜歡去全世界看我們能夠影響多少用戶。那我當然要繼續工作。

所以說,我做很多事的出發點和別人不同。別人可能是爲了賺更多的錢,但我是爲了連接更多人達成良性循環,然後充實地過好每一天。

就像現在我們聊天,又是工作,又很開心,還能交朋友,這不是很美妙嗎?

葡萄君:這也是我喜歡自己這份工作的原因。

袁菁:咱們這個行業所謂的熱愛、興趣驅動不就是這個意思。咱們不要只把工作當工作,對吧?


02

做遊戲人的商業公司,

而非資本的遊戲公司


葡萄君:現在新公司的進展怎麼樣了,有要做的遊戲嗎,是什麼方向?


袁菁:具體來說有兩個方向,一個是Steam市場這種重表達的方向,一個是更全民、更樸實的手遊方向。

現在我們已經立項了一款雙人合作解謎的中式恐怖遊戲,前幾天剛評審了demo。

這個項目的團隊是新招的,製作人以前做過《Free Fire》的製作人。他還是個道士——一個道士做中式恐怖,是不是很對?

做多人聯機,是因爲我們本來就是做PvP的,肯定願意加這些東西;而且恐怖這個品類很有意思,我們聊了很多用戶,發現大家會想要在絕對安全的狀態,去追求腎上腺素的刺激,這讓它一直都有市場。

不同文化有不同的恐怖,美式恐怖可能是殭屍、血漿;日式恐怖可能是那種心理恐怖。你小的時候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嚇唬你的時候會講什麼,你就更容易接受什麼(是恐怖的)。我們製作人想做一些帶有自己喜愛的文化元素的東西。

葡萄君:爲什麼會選擇Steam這個市場?

袁菁:我覺得Steam是一個屬於表達者的市場。

首先,做這類產品的遊戲人本身就是高玩,他們很喜歡在這個領域搞個人研究,熱愛這個方向;

其次,它面向的也是玩得比較多的用戶,所以它不是流量渠道,而是產品渠道、口碑渠道,這也更適合表達者。

所以你能看到,很多創意玩法都來自於Steam,比如DOTA、喫雞。這兩年它的用戶量,以及中國區的用戶量也都在漲。

而且現在行業的發展沒有以前快了,大家覺得反正在大公司上班,也不見得能立刻買車買房,那還不如干點自己喜歡乾的。那這裏既有意義,又有市場,還好招人,爲什麼我們不做?

但要澄清一下,我對我們的產品並沒有太高的預期,它的預算可能也只有500萬-600萬,千萬不要解讀成我有多麼巨大的商業期待,讓市場一下子多出10個、8個恐怖遊戲……

葡萄君:那手遊方向你是怎麼想的?

袁菁:我2002年加入盛大,做的《泡泡堂》是第一款道具付費的端遊;後來又負責運營《夢幻國度》,它是盛大的第一款免費MMO;後來加入騰訊,我們也是最早轉型手遊的團隊;再後來做沐瞳,我們又開始做海外,做MOBA……

這麼多年裏,我的特性是不太沉迷自己的舊經驗,更重視擁抱市場和用戶的需求。所以做手遊的話,我還是想做一些更能覆蓋大衆的、可能還有一些變化的東西。

另外,我覺得大衆化的手遊還有一層意義。

前幾年的那本寫巖田聰的《巖田先生》對我影響很大。書裏面有提到,當年的遊戲機Wii之所以會犧牲性能,跟PS等設備產生差距,是因爲巖田聰想擴大遊戲人口,讓Wii成爲讓父母願意放在客廳,願意和孩子們一起玩的遊戲機。當時我真是看得起雞皮疙瘩。

這個年代的娛樂方式很多,大家都在爭奪用戶時間。我們希望爲行業做些貢獻,也想要擴大遊戲人口,讓更多人意識到遊戲的美好,這其實和當年沐瞳在東南亞從零開始做電競的底層想法是一樣的。

我雖然是計算機系畢業,但我骨子裏比較想做的,還是關注這個世界的人。

葡萄君:這樣的手遊團隊好找嗎?

袁菁:我也和很多年輕人聊過。他們願意相信我,但這些東西對大家來說還是有點理想化,他們可能更指望聽我說這個項目怎麼掙錢。

年輕人都有成功的焦慮,希望儘早成功。這也是我想做手遊的原因之一,它能幫大家掙到錢。但我不會做個短期的項目,指望一下子就掙大錢,而是更希望先保下限,持續走下去,再努力追求爆發。

葡萄君:我猜想和你合作的人都會有這種擔憂:你是可以不掙錢,但我怎麼辦?

袁菁:做公司不賺錢屬於耍流氓,不賺錢的組織不叫公司,叫NGO,叫協會。而且過往20年,我最擅長的就是商業。你看沐瞳的風格也很務實,尊重理性、尊重市場、尊重用戶是我們的底層邏輯。

但如果我們只重視賺錢,把年化增長率的要求提得很高,那我們一定會錯失很多長線的事情。所以我想賺的錢,是掙到讓團隊好好做下一代產品的錢,是讓員工有比較好的工作狀態的錢。我更願意追求巴菲特所說的複利。

葡萄君:所以你也不會追求在短期內實現高額盈利。

袁菁:我會規劃10年-20年的週期。

葡萄君:你們會考慮融資嗎?

袁菁:會考慮,但首先我自己肯定會投錢,而且會把個人投資賺的錢持續往裏投。

我最近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發現是,判斷一個人、組織或公司對遊戲有沒有做長線的打算,要看他們從遊戲行業掙到的錢,到底是會花去別的地方,還是持續再投到行業裏。而我肯定是想回饋這個行業,把從行業裏掙到的錢再投回來。

現在的行業,其實產值並沒有降低,利潤應該也差不了多少,但很多公司的投入都變得更加謹慎。如果想讓行業重新變得繁榮,就需要有人加大投入。而我願意做這個放大器。

另外我也會做自己的基金。做基金的邏輯會更簡單清晰,和大家講講我的邏輯,我過往會怎麼做,現在想怎麼做,誰願意投就可以投。

葡萄君:但投的錢太多是不是也不太好,比如前兩年上海最卷的時候。

袁菁:是的,投入也不能過多。我最核心的期望,是大家不要有那麼多損耗。

人生最稀缺的就是時間。明明有才華想做產品,但是缺資金,這是一種損耗;因爲資金太多,不停地挖人跳槽談Offer,大家都忙着安撫人心,這也是一種損耗。

葡萄君:你的基金已經找到LP了嗎?

袁菁:我剛出來的時候,密集地問過大家的意向,也有不少朋友願意支持。但具體是誰我就不在這裏說了……

葡萄君:後面公司還打算找合夥人嗎?

袁菁:我們的結構可以包容很多人,越是有能力的合夥人越適合我們。

如果要給公司下一個定義,我希望它是一家遊戲人的商業公司,而不是資本的遊戲公司。

我們有很多商業武器,但我希望公司未來的底層決策人是遊戲人。這才能讓決策者願意瞭解行業的變化,願意傾聽內容創作者和用戶的心聲。


03

真正的正循環,

不來自外界


葡萄君:第二次創業,你的心態有什麼變化?

袁菁:我自己是很自洽,很舒服,但我也很在意別人的感受。如果大家真的需要儘快成功,那我就不能那麼佛了。畢竟只談理想,是不能幫別人掙錢的。

其實沐瞳有一個隱藏起來的底層邏輯,叫作多元包容。製作人想要什麼,我把他們需要的東西給到就好。如果因爲你佛,就要求別人必須也佛,這也不好。

我說我在乎人,在乎人的第一點是什麼?是尊重。我是CEO,你是員工,我們的關係是合同。我讓你做事,這是組織賦予我的責任,而不是因爲我生來就比你正確,比你高人一等。就像總統只是一個任命,他平時也逛超市。有了尊重,我們才能做更多的兼容。

葡萄君:你會有連續成功的夢魘嗎?畢竟你當年那麼成功,會不會擔心沒法再復刻一次了。

袁菁:怎麼?我還怕人說嗎?上一次成功那麼大,已經是站在人生的頂端,幾乎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如果要說怕走下坡路,那我早就在走下坡路。我接徐振華的班,別人會說你不可能做到他那些事;我最後從字節離開,也會有人說你是灰溜溜地下臺。但說實話,我內心早就不在乎這些事。

真正的正循環不來自外界。就像做個獨立遊戲,2個人,花幾萬塊錢,獲得幾萬個用戶,大家舒服就行,管別人怎麼說呢。

葡萄君:那要發生什麼,你纔不會選擇繼續做下去?

袁菁:當所有事情對我來說都是負反饋。比如我學不到東西,發現不了任何新鮮的東西,我的團隊沒有任何動力,或者沒有資金……

只有最底層的東西都變了,事情纔會變化,但我覺得應該是很難都發生的。

葡萄君:挺好。希望你的第二次創業,能讓行業變得更好一點。

袁菁:很多東西說出來,有人聽到,有人看到就挺好,更多還是要靠我自己身體力行。對我來說,想做一件事,能夠有錢,有人,有優質信息用來做決策,每一天都過得開心,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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