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單上戳兩個洞就能cos的幽靈娘,是怎麼變成擦邊熱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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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馬戲團 | 文


注:你只能硬前20%。


最近寫太多複雜東西了,所以今天我們聊點輕鬆的,我就隨便一點,想到什麼說什麼了,美其名曰雜談


前段時間是萬聖節,廣州一個漫展的外場上,突然火了一個性感的幽靈娘,裝扮者是網紅“杏子夫人”。這套裝扮因爲太有性張力,立刻成了網絡熱點,一時間兩批人誇的誇,罵的罵,一方點贊轉發下載一條龍,一方痛罵其傷風敗俗,手指敲手機敲得像凡爾登戰役的重機槍,盡顯互聯網魅力時刻。



後來,這套造型成了爆火的時尚單品。國內各平臺,都有人在模仿它,抖音和阿B已經被幽靈娘大軍入侵了,因爲它就像之前的毒液蜘蛛俠擦邊戰衣,什麼都遮住,但又彷彿什麼都露了,非常適合本地環境。



說它像毒液蜘蛛俠戰服,不止是類比,有的幽靈娘頭套,眼睛真就是蜘蛛俠。



畢竟,這套衣服做起來不算難,又適合展現身材。它一方面可以利用透光來展示曲線,一方面可以在裏面塞十個帕瓦,不對,塞十個胸墊都沒人看出。



再後來,這套衣服甚至開始出征海外,文化輸出TikTok,讓上面出現一堆同款。你現在去一些海外購物平臺上搜索萬聖節服裝,會發現這套衣服甚至已經被打上了“2024年熱款”的標籤。



這個形象現在有海量同人,甚至有聯名手辦。



幽靈娘,其實早就是個萬聖節擦邊利器了,基本上每年都可以看到有人這麼做,只是很少這般出圈。這基本上算個萬聖節的保留節目,就像每年聖誕節,都會有人穿成聖誕老人的萌妹小助手,拍一些拆 禮 物小視頻。



在國產手遊裏,也有幽靈娘角色,不過沒那麼出格,走的一般是可愛路線。比如我們今天要聊的《重返未來1999》裏,就有這麼一位神祕學家“吵鬧鬼”,雖然說她叫吵鬧鬼,但更像披着牀單的波奇——



——1999,快點打錢啊,廣告位最多隻能再支撐3秒了!


因爲沒人打錢,所以廣告被取消了。我們只好啓動上下同時思考的能力,換個方向聊。



萬聖節的幽靈娘,是小小的福利保留節目,有的性感有的俏皮,表面上看沒什麼深意。但如果你仔細思考的話,會發現“幽靈娘”這形象的來源,是真有點奇怪的,它背後有兩個實際上很反常的東西。


第一個奇怪之處是:爲什麼人們會想到披着牀單,在上面挖兩個孔,就會像幽靈呢?仔細回想下,這形象是不是從沒出現在文藝復興前後或中世紀的畫作中?可同時,它又肯定比《鬼馬小精靈》要早。



第二個奇怪之處是:爲什麼偏偏是和幽靈娘綁定的萬聖節,成了能和性感文化沾邊的娛樂節?要知道,百年前的萬聖節,氛圍是和中元節、墨西哥亡靈節類似的嚴肅節日,爲什麼只有它變成這樣了?真的只是因爲娛樂至上的西方消費主義嗎?那爲何沒多少人cos娘化的感恩節火雞呢?烤火雞的屁股裏還塞蘋果呢。


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兩個問題背後,一些有的沒的的東西。


首先不說廢話,爲什麼幽靈娘身上披着牀單?是因爲最開始那不是牀單,是裹屍布和白睡衣。



很長一段時間裏,幽靈的形象都和白布無關,所以古典文學裏的幽靈形象都是人形、骷髏,或附身在盔甲上,直至今天都很難在嚴肅的鬼魂裏看到白布造型。


直到維多利亞時期,很多窮人下葬是沒有棺材的,他們埋葬時有兩種習俗:其一是,身上裹着白色的裹屍布,這和基督教裏耶穌的下葬息息相關;其二是,穿着生前的睡衣下葬,通常是白色的。



在歐洲文化中,睡眠和死亡是非常接近的東西,所以假如你去凡爾賽宮這種歐洲宮殿,會看到裏面國王的牀很小很短。因爲他們是坐着睡覺的,古代歐洲人認爲,一旦平躺着睡覺,就可能在夢裏死去。


這也是爲何源於17世紀的著名西方睡前禱告詞裏有“If I die before I wake, pray the Lord my soul to take(如果我在睡夢中死去,祈禱主帶走我的魂靈)”這句話,Metallica的《Enter Sandman》裏就用了這段詞。



所以現代大牀的英文名叫“queen size bed”:只有皇后的牀很大,因爲那不止是用來睡覺的。


這個習俗導致了,死人裹白布,在維多利亞時期的人們看來,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然後一些當時的匪徒就利用這一點,穿着裹屍布,在墓地裏打劫路人,騷擾婦女。


很多歷史學家都記載了這段時期的奇妙軼事,去查查看,你會發現18到19世紀的倫敦,出了很多裹白布的混混被人羣毆,乃至擊斃的搞笑新聞。



這也是爲何,在19世紀的小說中,你就可以看到披白布的幽靈形象出現了。



然後到了20世紀20年代,黑白喜劇片的時代來臨,導演和演員開始嘲笑這種習俗。但他們要把其中的恐怖氣息沖淡,讓事情荒誕化,於是裹屍布和白睡衣,便變成了無厘頭的牀單。



當時很多電影都有這種內容,例如和卓別林齊名的喜劇巨匠巴斯特·基頓的《鬼屋》。



再後來,《史努比》《鬼馬小精靈》和《史酷比》等兒童流行文化,也開始模仿這樣的牀單形象,就讓它的影響力更大了。



可是,你會發現一個趨勢:在剛纔說的報道中,幾乎所有裝鬼的都是男性,而且源頭是匪徒;然而現在,大部分牀單鬼魂卻是女性,爲什麼呢?



這就得說之前提到的第二個奇怪之處了:萬聖節的演變。


萬聖節爲什麼會娛樂化?這其實是個很耐人尋味的問題,因爲萬聖節最初,是非常嚴肅的,西方基督教,在萬聖節兒童化的趨勢中,曾數次批評這種風潮損害了節日的嚴肅氣息。


它曾經真的很嚴肅,其實“索要糖果惡作劇”這個歡樂的習俗,源頭就是爲受洗的靈魂製作蛋糕。


萬聖節惡作劇還有個版本叫“不給糖就聞我腳”,上面是@indiana souf做的動畫短片。


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萬聖節的真實身份並不是萬聖節。


很多西方節日的起源,都是數種“異教”節日的混合,比如感恩節和聖誕節。萬聖節也是如此,它的起源是多方混合的,其中最大的來源,就是凱爾特的薩溫節,這個節日在基督教傳遍西方後,被納入基督教日曆,成爲了萬聖節。


聖誕節源於日耳曼人的狂獵節——沒錯,《巫師3》裏的狂獵是同一個源頭


這也是基督教一貫的文化侵佔手段,雖然任何文明基本上都會做類似的事。很多基督教文化裏的東西,源頭都不是基督教本身,而是其他文明的某種東西被換皮了。


比如“星期日”,源頭就是古羅馬人對太陽崇拜的日子,所以它才叫做“SUN-day”。但基督教和猶太教,分別把它變成了禮拜日和安息日,並且給出了“創世從週日開始”“基督於週日復活”等理由。



真正的社會學理由只有一個:當你佔領某種文化時,完全的創新,是很難迅速被認可的。所以最好的手段,就是改變某種已經根植於人們心中習俗的意義。


耐人尋味的是,如今的基督教,也開始被現代文化篡改意義。所以萬聖節被娛樂化,源於基督教喪葬習俗的白布幽靈,也成了網絡快餐文化中的性感符號——在這個梵蒂岡都要出二次元吉祥物吸引年輕人的時代,不得不說時間完成了某種黑色幽默的輪迴。



凱爾特人的薩溫節,是穿着動物頭和獸皮過的,他們是試圖驅趕世間的惡靈。我們今天的話題之所以是幽靈娘,而不是福瑞大party,就是因爲節日的這層意義已經被抹去了。



但還有東西沒被抹除,那就是薩溫節更深的含義:人類對冬天的恐懼。


有些古文明裏,是沒有春和秋這個概念的,只有夏和冬。《冰與火之歌》的世界觀就受此影響,所以其背景中最有存在感的是長夏和凜冬,故事則發生在季節交替處。冬天意味着嚴寒和食物的短缺,是每個《饑荒》新手都要過一遍的鬼門關。



萬聖節,正發生在冬日和夏日(對於現代人:秋天)的交界處,所以你會發現,萬聖節和我們的冬至基本是重合的。古凱爾特人認爲,一年分爲光明與黑暗兩個季節,而黑暗的季節在11月1日降臨(薩溫節),這時間節點同時也是生與死的界限。所以其鬼魂相關的文化,本質上源頭是冬日的降臨。


這就是爲什麼萬聖節相關的哥特作品,常會出現大雪飄飄的場景。雪,是萬聖節和下北澤無法避開的文化符號。



可隨着科技的發展,冬天早已不可怕了,不論嚴寒還是冬日導致的歉收,都不會影響到現代人的生活。所以從源頭上來說,萬聖節是個已經被祛魅的節日,這是它和中元節、亡靈節的巨大不同。


失去了這層意義的萬聖節,便轉向了它的第二個內涵:萬聖節,還是個愛情節日。


萬聖節是約會黃金日,熟悉西方流行文化的人一定知道這個。沒有哥特角色能逃過萬聖節的魅惑,傑克南瓜和星期三也得在萬聖節陷入愛河,它就是愛倫坡讀者們的情人節。



因爲原本,萬聖節就有濃郁的愛情色彩,它的一個凱爾特傳統習俗,就是女孩在這一天,占卜自己未來的愛人是什麼樣。這導致萬聖節自古就有濃郁的女性氣質,而且有種奔放的、兩性相關的氛圍。所以你纔會看到大量萬聖節女巫的傳說:她們爲女孩熬製媚藥、集體在月光下裸身跳舞。


《女巫》


失去了其中一層含義的萬聖節,重心越來越向另一邊偏。於是它變成了愛情、童真相關的節日——所有的萬聖節經典形象,都開始變得兒童化、或女性化、戀愛化,於是,那些在墓地裏裹白布打劫的維多利亞土匪,終會變成1999裏的經典牀單萌妹,然後是短視頻裏的福利發送人。



在現代社會學裏,有個現象是,年輕人似乎愈發抗拒成長,全世界年輕人都在遺失變成成年人的分界線,這也導致了成年人對萬聖節的參與度提升。在2005年,美國萬聖節的成年人蔘與率還是50%,到2012年,已經成了70%。


近代年輕人對萬聖節的參與,使得其氛圍從20世紀末的兒童節,變得愈發成人化,二十年前,你還會看到許多抱怨成年人從孩子手中奪走萬聖節的新聞。


在上世紀80年代,同性戀羣體又決定在萬聖節進行歡慶遊行,這決定很快就被廣大異性戀吸納,讓遊行成了成年異性情侶大狂歡,使得更多愛情元素植入。所以十年前,有外媒表示萬聖節幽靈服裝幼稚且廉價,結果接到了一堆投訴電話,投訴者都是成年人,他們說這衣服明明很性感,因爲牀單下有種朦朧感,而且它是——牀單。


萬聖節花車……多少算吧


那這幽靈娘背後,還有更多嗎?


沒準還真有,你有沒有覺得,這幽靈孃的頭部造型,很像婚紗的蓋頭?



中國人應該都知道,婚紗的紅蓋頭有種魅力,除非它出現在中式恐懼中。關於中國新娘爲什麼需要蓋頭,我們有各種神話與習俗解釋——然而,它們不一定是對的。


因爲假如你研究一下,就會發現,全世界,從猶太到基督教到羅馬,一直到東南亞和中國、日本,都有結婚時,把新娘頭遮住的習俗。每個民族,對這個習俗都有不同解釋:代表謙遜、純潔、爲了擊退惡魔……很多理由互相矛盾。



當你發現,跨越數千年,幾十個截然不同的文化中,都出現了類似的習俗時,就該感覺不對勁了。這背後很可能有更深的內核,將“蓋住頭”這個動作/服飾,和婚姻、愛情結合到了一起。


所以有沒有可能,這些幽靈娘背後,也有這種習俗的影響呢?也許不論這種習俗出現的原因是什麼,都讓我們潛意識裏,把穿着這種服裝的異性,和妻子、心上人的形象重疊到了一起?


當然,扯遠了,這些只是我在瞎聊而已,不是什麼正經研究。不過既然你已經看到這裏了,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一本正經的研究書,它就是1890年出版,號稱“人類學奠基級神作”的《金枝》。



這是本很奇怪的書:作者最初只是想研究一個偏門地區的古老習俗:那裏的神廟祭司被稱爲“森林之王”,然而任何一個逃跑的奴隸,只要能摘取他日夜守護的一棵樹上的一節樹枝,就有資格與他決鬥,如果殺死他,則可取而代之。


可他越研究下去,越覺得這個習俗的慣常解釋中疑點重重。於是爲了尋找真正的答案,他研究了這世界上所有被稱爲“巫術”的現象,甚至包括中國的趕屍和壽衣,最後,發現它們中有某種超越文化隔閡的神祕共性,並最終在這共性中,爲他最初研究的那個習俗,提供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解答。


在讓人毛骨悚然的電影《現代啓示錄》結尾,鏡頭拍攝的那本書,就是《金枝》。



《現代啓示錄》是《教父》導演的代表作,啓發自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二世對剛果的剝削,但背景換到了越戰,我們其實聊過這段歷史。電影中,有個很出名的探頭出水鏡頭,被無數後世作品致敬,其中就包括《死亡擱淺》。


你看,世間萬物,只要與人,與文化和習俗有關,那就一定不會真的膚淺、簡單。


所以,你如果對這些性感的幽靈娘感興趣,那我覺得你也可以去試着看看,呃,《金枝》。


(到底是怎麼扯到這裏來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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