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部分內容可能引人不適
真新鎮小茂 | 文
阿道夫·希特勒是我從小到大，從課本中聽說過的最邪惡的人；而俄羅斯主播Mellstroy，則可能是我迄今爲止在網絡上見過的最邪惡的人。
誰是Mellstroy？先不急介紹這貨，因爲你大概率看過他的梗圖。就是一個眼神空洞，看起來大小腦都不太協調年輕人，對着直播攝像頭做出抽象怪異的動作，好像和背景裏的其他人都不在一個圖層。很多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應該是俄羅斯孫笑川或者藥水哥，是一個裝瘋賣傻供人取樂的小丑。
事實上絕非如此，這可能是孫笑川和藥水哥被黑得最慘的一次。Mellstroy的所作所爲，和藥水哥作對比，好比你指着張獻忠高喊觀音菩薩；對比孫笑川，則需要後者真的幹了鬼畜歌曲裏的那些壞事纔行。現在可以介紹誰是Mellstroy了——一個純粹的社會敗類、犯罪分子，能讓監管近乎完全擺爛的紙飛機Telegram都封殺的神人。他曾因直播公開展示牛子被國家通緝；舉辦派對黃賭毒無惡不作，在鏡頭前將嘉賓毆打至住院。放在《一拳超人》裏，他不用喫怪人細胞也能進化成保底鬼級災害；若是在《劍風傳奇》，他的貝黑萊特恐怕是神之手級別。然而不止這些，Mellstroy還有一個身份——俄羅斯最具影響力，也最有錢的主播之一。住豪宅、開豪車、揮金如土不足以描述Mellstroy，他甚至能讓梅西C羅、Mr.Beast乃至立陶宛總統，錄視頻主動向他問好；一分錢不花讓NASA把他的名字送往外太空。Mellstroy的故事，講的是一個人如何貫徹人性之惡，讓自己聲名鵲起，日進斗金的。所有用於描述魔幻的形容詞，用在他身上都顯得蒼白乏力，他就是東歐地區的互聯網之神。
首先闢個謠，儘管Mellstroy通常被歸類爲俄羅斯主播，且主要活動範圍確實在莫斯科，但他其實是白俄羅斯人，1998年12月15日出生於白俄羅斯戈梅利州，本名叫安德烈·亞歷山大羅維奇·布里姆，至今也沒有改國籍。這兩個國家的文化、語言、血脈都聯繫緊密，確實容易搞混只看開局條件，Mellstroy的成名之路反倒還有點勵志：一個出生貧窮的汽車修理工，父親在工廠打工，母親是收銀員，自己只能穿哥哥淘汰下來的衣服，卻完全憑藉經商頭腦和營銷能力，逆襲成億萬富翁。如果我是大冰老師，一定會馬上把Mellstroy的故事寫進自己的著作裏，前提是省略他成名後幹出的99%的爛事。Mellstroy是個經商天才，上初中時玩《我的世界》，就嗅到了裏面的商機。他攢錢創建了自己的服務器，向小學生出售VIP會員以此牟利。沒錢做宣傳，他就註冊了多個小號，在VK（相當於俄羅斯Facebook）所有相關社區打廣告，老闆、市場、客服一手挑，14歲時就賺到了遠超同齡人的財富。玩膩了《我的世界》，Mellstroy次年又轉戰《Dota2》和《CSGO》，靠着低買高賣飾品繼續賺錢，15歲當上倒爺。所以，也許命中註定，此人必然能在互聯網時代闖出一番名堂。截至目前，Mellstroy還屬於正常人類的範疇。但當他的視野越過遊戲，接觸到互聯網流量的潘多拉魔盒的那一刻，命運的齒輪，我是說整個俄羅斯互聯網的命運齒輪，都開始瞎吉兒轉動起來了。2016年，Mellstroy看中了如日中天的直播行業。起初他直播《CSGO》，但是Mellstroy很快就發現，比起遊戲技術，觀衆明顯更喜歡他和隊友互相問候家人的“友善互動”。這種天賦只用來打遊戲屬實可惜，所以沒過多久，他就轉行去了貴物橫行的聊天PK賽道。現在流行一種說法，叫人類有食慾、睡眠慾和性慾三大欲望。前兩種直播沒法滿足，但第三種卻有空子可鑽，Mellstroy很快又發現了商機。2016年的網絡直播，監管一片混沌，他開始專門找年輕女孩連線聊騷，試圖通過打賞說服女孩脫衣服——只不過這時對面其實不知道Mellstroy在搞直播。諷刺的是，這開始，Mellstroy的直播熱度瘋狂暴漲。每幹成一票，觀衆都會給他熱情的打賞，遠比他租服務器和倒賣飾品賺得多。就這樣，一個本就心術不正，又頭腦聰明的人，算是找準了接下來的人生方向。Mellstroy的網絡巨魔之路正式啓航。“傳奇人物”的故事往往並非一帆風順，但正因如此才讓他們成了“傳奇”。Mellstroy逍遙法外了3個月，2017年初，麻煩接踵而至。Youtube終於封殺了他的直播賬戶，同時白俄羅斯警察趁Mellstroy上學時抄了他的家，並沒收了一臺電腦進行取證。爲什麼？因爲Mellstroy的狩獵目標，涵蓋了未成年人，涉及到最敏感的兒童色情。能幹出這種事，他要麼是個法盲，要麼是條瘋狗。《小丑2》電影撲街後，再拍續作可以考慮找他接任主角。準確來說，Mellstroy比小丑亞瑟還要瘋癲。他沒有配合警方調查，而是選擇當法外狂徒。在躲避警察搜捕的幾個月裏，你猜他在幹什麼？夾着尾巴低調做人？並不是，他在不同的酒店打游擊戰，同時直播吹牛皮，直播事業反而越做越大。和他相比，小丑亞瑟真就是個良民。但之後還有更離譜的DLC：三個月後，白俄羅斯警方居然取消了他的通緝令，執法標準放哥譚都有點城市化了。也因此，此事反而助長了Mellstroy繼續整爛活的決心，但他意識到只搞黃色絕非長遠之計，他應該把自己天才級別的經商頭腦，用在更廣闊的領域。Mellstroy爲自己挑選的下一站，便是俄羅斯莫斯科。比起僅有915萬人口的白俄羅斯，俄羅斯顯然是一片更廣闊、且貴物數量更多的大舞臺。2019年，Mellstroy搬到了俄羅斯聯邦大廈的頂層公寓。這棟高達509米的大廈，在建成時曾是歐洲第一高樓，也是莫斯科的標誌性建築之一。住在莫斯科的驕傲，Mellstroy幹了什麼偉大的事情呢？答案是每天直播打架、喝酒、賭博、炫富和開銀啪。他會邀請其他主播來自己家做客，花錢讓嘉賓們表演比馬戲團更刺激的節目。比如讓客人跪舔自己的腳，或是毫無徵兆地朝地上吐痰，然後讓人用肉身清理乾淨。不過這些頂多算開胃菜。他曾現場拍給一名女孩數萬盧布，讓她去隔壁和另一名網紅當衆XX；也曾邀請245公斤的審醜向主播Grigory Chistyakov，朝他身上撒尿潑酒；還曾花費100萬盧布（約7萬5千人民幣），邀請拳擊手Edward bil，只讓他宣讀直播間的賭博內容。原因僅僅是Mellstroy看對方不順眼，享受用鈔能力讓對方當狗的快樂。因爲在這間公寓裏，Mellstroy就是掌管一切法則的上帝，他有錢。同樣可笑的是，參與者們往往也都是自願的。畢竟噹噹狗，挨挨揍就能一晚上賺幾萬盧布，面子哪有錢重要，更何況還是個出名的機會。這門路，有多少人想當狗還沒這機會呢。那個遊戲5裏有一個主線任務“fame of shame”，諷刺麥克叛逆的女兒想參加綜藝節目出醜成名的事情。
然而土皇帝當久了，讓Mellstroy本就乖張的性格變得更加暴戾，就連他的保鏢可能都看不下去了。2020年6月的一天，他在直播間和一名叫YANA的女模特當衆調情。沒過多久，YANA的男朋友就打來了電話（沒錯，這女的有男朋友），準備線下真實。結果，Mellstroy的保鏢就眼睜睜把這男的放了進來，而Mellstroy對此似乎並不知情。直到這對情侶真正打起來，才終於把人趕出去。2020年十月，這貨終於翻車了。有一天，他照例邀請了一批男女來公寓參加派對，包括一位顏值極高的俄羅斯模特Alena Efremova。兩人顯然聊不到一塊去，Mellstroy因爲不滿女孩的陰陽怪氣，就突然發瘋掐住女孩的脖子，然後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臉往桌子上撞，直接導致了女方下巴骨折和腦部受傷。這事的影響力過於惡劣，也終於讓警方再次盯上了他。2021年7月，地方法院因此判處他6個月勞改，並罰款7.2萬盧布（人民幣5400元）。然而事後，Mellstroy依然沒有任何悔意，還在法院門口接受記者採訪，嘲笑女方獲得的賠償金太低了（女方要求賠償一千萬盧布），這點錢對他來說屁都不算。所以，這樣一個純粹、且總能逃脫法律制裁的人渣，他會悔改嗎？這概率恐怕跟阿諾拿到奧數競賽金牌差不多。儘管包括電報在內的更多主流直播平臺都被迫和他切割，看上去Mellstroy終於要完蛋了。然而事實上，他的俄羅斯水友、嗨粉羣體依然龐大，商業價值還在那裏。法無禁止，狠活就是殺不死的。結果是，2022年，一個比此前更惡臭、監管更寬鬆的直播平臺Kick出現了，並很快和Mellstroy沆瀣一氣。他開始光明正大地在Kick上給博彩公司打廣告，有72萬人同時看他直播，反而賺的比以前還要多，變成了大富豪。這人的生命力就像是耐藥性進化後的廣東蟑螂，環境越是惡臭，越是如魚得水。有人說孫笑川吧和微博是“男女廁所”，但跟Mellstroy相比，這兩個地方簡直芬芳如天堂。不過賬號被封殺，還是導致Mellstroy的知名度有所下降，這是當慣了土皇帝的Mellstroy無法忍受的。他先是變本加厲地炫富，住迪拜最豪華的酒店，戴2000萬美元的手錶，然後又重操舊業，花錢折磨其他主播，讓其他人自虐和出賣色相。可惜2024年，這招變得沒那麼好使了——太多人都開始模仿他。然而Mellstroy和刀哥的最大區別在於，他確實是個營銷天才，狠活似乎無窮無盡。爲了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這一次他盯上了meme營銷，走上了和奶龍相似的成名路。具體方法是，找網友幫自己製作和推廣表情包。只要把他自己的素材做Tiktok短視頻突破1萬贊，Mellstory就會獎勵作者200美元。網上的很多表情包就是這麼來的。今年3月，他又想出一個新活，類似於發佈懸賞令，承諾如果誰能說服全世界的名人爲他錄製打招呼視頻，就能獲得千萬盧布的獎勵。結果事情進展極其順利，很快啊，包括梅西、C羅、姆巴佩、哈蘭德、Speed、Mr.Beast等粉絲上億的頂流名人網紅都錄製了視頻向他問好。然而，Mellstory的卑劣在於，他並不會每次都履行自己的承諾。他曾宣傳如果誰能讓國家元首給自己錄視頻，就會獎勵200萬美元。一名立陶宛小學生完成了這次挑戰，說服了現任總統吉塔納斯·瑙塞達。但事後Mellstroy卻翻臉不認賬，以“視頻不夠有趣”爲藉口，只願意支付15萬美元。後來立陶宛總統說自己是被忽悠了，他當時根本不認識誰是Mellstroy，也不知道這貨是這種人總而言之，Mellstory至今仍然靠着賭博賺來的鉅款逍遙法外。他離開了俄羅斯滿世界旅遊和直播，在鏡頭前炫富、吸毒、折磨他人，也不斷通過表情包和名人視頻來提升自己的影響力。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和痛苦，所到之處，只留下無序的暴力和歡愉，將身邊的一切拉入混亂自由的地獄。
和許多富有爭議的網紅不同，Mellstory是一個不需要評價和總結的人。營銷天才、人渣敗類，就足以描述他的全部。他可能就是爲了滿足人類的惡念而生，沒人知道這場狂歡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所以，真正的問題也許是：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才孕育出了這種怪物？是的，Mellstory的確是俄羅斯文化圈的頂流網紅，但不代表他在自己的賽道里獨一無二。事實上，把那邊直播圈的神人湊一塊，幾乎能開一場奧運會。有直播灌伏特加，活生生把自己命喝沒的60歲大爺；有在直播派對上喝醉酒鬧事，卻被無數人寫信讚美奉爲英雄的前色情片演員；還有爲了一千美元打賞，大冬天把懷孕女友關在戶外活活凍死的純粹人渣。這些事情的背後，其實都指向俄羅斯的一種叫做“垃圾直播（trash-streaming）”的互聯網糟粕文化。所謂垃圾直播，是以觀衆的小額打賞爲條件，在鏡頭前進行無下限的淫穢、暴力、低俗表演，赤身裸體打架、用身體熄滅菸頭、從三樓陽臺跳下去.....來滿足觀衆的深邃黑暗幻想，真的很黑暗的那種。它不能代表俄羅斯互聯網文化的全部，但確實存在大量的受衆。還是看看伏拉夫吧，知道他出生在那種環境裏，有多正能量了吧除了我上面提到的人，垃圾直播的另一代表人物，是流浪漢瓦倫丁·加尼切夫 (Valentin Ganichev) 。瓦倫丁是一名殘疾人，自2017年以來，他一直被不同的主播“輪流使用”，住在他們的家中。這些主播會在鏡頭前羞辱和毆打他，把伏特加和番茄醬的混合物吐在他的眼上，用燒烤碳燙他的皮膚，磕碎他的牙齒，讓他面目全非。（圖片不放了，容易引人不適）最嚴重的一次，瓦倫丁曾在醉酒後被一羣主播活埋，並在他的腳下放煙花。爲了以防萬一，這些博主會聲稱一切都是劇本，但很少有觀衆真的相信——尤其是當你看到一個成年男性在鏡頭前痛哭哀號，甚至暈厥躺在地板上。然而諷刺的是，事情被鬧大後，當警方找到瓦倫丁，當事人卻否認了所有虐待指控，表示他自願參加所有節目，沒有任何抱怨。俄新社在相關報道中寫道：“他確實認爲折磨他的人是朋友。也許是因爲，由於酗酒，他不記得經受過的暴行，而且他無處可去，沒有住房，沒有親戚，體弱多病。”所以，爲什麼俄羅斯的一些主播會入魔到如此地步？背後的原因，除了互聯網放大了人的陰暗面，可能還有法律監管的缺失，和貧窮的泛濫。莫斯科高等經濟學院的社會學家康斯坦丁·加博夫（Konstantin Gabov）說：“在俄羅斯，也許由於生活質量低下，人們願意這樣做，其他人也願意爲此買單。競爭非常激烈，你必須採取激進的行動才能脫穎而出。”而一些報道也聲稱，垃圾直播對俄羅斯貧困省份的居民有很大的吸引力，極大提升了他們的社會地位，爲主播提供了致富的機會，儘管它也激勵了那些最願意突破法律和道德底線的人。其實，這莫名讓我聯想到了我們的東北地區，在短視頻剛興起，監管尚未健全的時候，也有那麼一羣草根出身，無極限整狠活的人。他們用荒誕的表演，來填補工業衰退後留下的空虛，用出格的言行，在短視頻賽道發掘尚未開採的石油。他們只不過，都在爲自己尋求出路。也許，我是說也許，如果Mellstory出生在中國，他可能真的會變成另一個孫笑川或者藥水哥，至少他的天賦不會被毫無節制地用在邪門歪道上。當然，只是我的腦補，最好的情況還得是，不管在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出現爲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