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問題的萬惡之源,美國戰後爲何不清算天皇
現代中日關係,絕非中日兩國之間的問題,在今天的東亞棋局背後,美國纔是操縱日本的那個棋手
新的系列中,我們將跟隨歷屆日本首相的腳步,觀察戰後中日關係的核心脈絡
而當前中日之間緊張氛圍的核心根源,在於日本侵華所產生的歷史債務,被美國在戰後通過一系列制度設計,幾乎全部繞過
聽天由命
時間撥回1945年8月15日,原子彈與蘇聯紅軍的雙重夾擊,徹底摧毀了日本帝國的戰爭意志,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
9月2日,在停泊於東京灣的美國“密蘇里”號戰列艦上,日本簽署了《日本投降書》
其中明確規定“茲爲天皇、日本政府及其繼承者,承諾忠實履行波茨坦公告之條款”
並“宣佈所有日本軍隊及日本人民,對於盟軍最高司令之任何要求,或其所頒發之任何命令,均須立即服從”
這一條款在法理上,意味着日本暫時放棄了作爲一個主權國家的獨立權力,將其命運交由戰勝國處置
對於當時的日本而言,審判誰?放過誰?誰負責,誰建設,日本要如何切割,新的日本應該用什麼制度,完全由佔領軍說了算
盟軍最高司令部設在東京市中心,位於俯瞰皇居的“第一生命保險大樓”,盟軍最高總司令,由美國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擔任
這一職位設置,加上日本投降書的授權,意味着麥克阿瑟可以在日本爲所欲爲,他可以直接頒佈法律指令,而日本政府必須無條件執行
也可以罷免或任命任何級別的日本政府官員,還可以直接控制日本本國的司法系統,不管是審判戰犯還是審判其他罪犯,理論上都可以進行干涉
此外還有權解散日本的舊財閥,重新分配土地,日本的對外貿易和金融也完全由麥克阿瑟控制
最後,他還有權對日本的報紙、廣播、電影、書籍進行嚴格審查,任何批評佔領政策的內容都會被禁止
當時的日本天皇和日本政府,只有在得到麥克阿瑟點頭後,其發佈的政令才能生效,也正因爲如此
麥克阿瑟在戰後最初的幾年,是無可爭議的“日本太上皇”,這種背景下,一個繞不開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面前,如何處理“一號戰犯”日本天皇
一號戰犯
二戰結束之後,遠東軍事法庭起訴了以東條英機爲首的28名甲級戰犯,作爲日本戰爭機器的大腦和中樞
其中7人被判處絞刑,16人被判處無期徒刑,剩餘5人要麼精神錯亂,要麼死於審判期間,沒有一個人真正意義上躲過懲罰
然而與28位甲級戰犯相比,昭和天皇不僅活到了戰後,還沒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審判,甚至連起訴都沒有
他不僅被完全免責,還在美國的保護下,繼續擔任日本天皇直到1989年
一些解釋認爲,日本天皇是虛位君主,沒有決策權因此也不需負責,但從事實上講,戰前與戰後的日本天皇,所握有的權力完全不同
對於日本帝國的侵略行爲,天皇至少要負三重責任,首先,數百萬日本軍隊是以爲天皇而戰的名義開展侵略
昭和天皇,實際上是整個軍國主義意識形態的精神支柱,以及最高象徵,因此他對於日本的侵略行爲,在道義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其次,根據戰前的《大日本帝國憲法》,天皇不僅是國家元首,同時擁有陸海軍的統帥權,所有重大的軍事行動,不管在名義上還是在法律上,都必須經過他的批准
最後,根據戰後的調查資料,日本天皇在日本侵略過程中,扮演的也不是一個純粹的蓋章機器
他積極參與御前會議,不僅聽取戰犯們的彙報,還能主動提出問題,發動全面侵華、與德意結盟、發動太平洋戰爭等一系列關鍵決策
都是在天皇知情且同意的情況下做出的,可以說他對戰爭的進程、具體戰略、以及侵略的後果,都有完全的認知
因此日本天皇不僅完全符合戰犯的標準,同時也是日本法西斯的核心戰犯之一、甚至是首席,然而日本天皇最終爲何沒有出現在東京審判的審判席上?
因爲天皇脫罪這件事,與法律和事實沒有任何關係,是美國全程操縱下的、一個徹頭徹尾的政治決定
脫罪
之所以會有這個政治決定,從一個冰冷的角度講,是因爲麥克阿瑟本人,不僅不是二戰的受害者,反而因爲二戰功成名就
日本帝國的侵略行爲,對於數以億計的中國人來說,是家破人亡的災難,但對於麥克阿瑟個人而言,這場戰爭中他既沒有直系親屬傷亡
戰爭也讓他從一位已退役的陸軍元老,一躍成爲僅有的幾位五星上將之一
因此他在處理日本問題時,完全沒有任何對於受害者的共情,同時也根本不考慮任何“復仇”與“懲罰”的因素
他所做出的所有決定,第一齣發點都是對於自己的事業有沒有幫助,第二齣發點都是對於美國的國家利益有沒有好處
早在日本投降之前,美國前駐日大使約瑟夫·格魯爲首的一批外交官,在戰爭末期就持續向杜魯門政府建言,將日本天皇與軍國主義戰犯切割,是改造日本阻力最小的路徑
對於這一消息早有耳聞的麥克阿瑟在抵達日本後,便迅速做出判斷,要以最小的成本改造日本,天皇的權威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他向華盛頓進行通報,明確表示如果廢黜或審判天皇,可能會在日本引發大規模的混亂、抵抗甚至游擊戰
屆時他將需要數十萬、乃至上百萬的美軍來維持秩序,這個基於佔領成本的冰冷判斷,讓他與美國政府迅速達成一致,考慮放過天皇
然而麥克阿瑟也知道天皇本人與日本侵略無法切割,直接宣佈天皇無罪的話,會在當時的亞洲掀起軒然大波
於是他開始了一系列極其骯髒的政治操作,他指派親信費勒斯,祕密約見木戶幸一、近衛文麿、若槻禮次郎等前日本政治精英
要求他們將所有戰爭責任,推給東條英機等軍國主義者,並將天皇塑造爲一個被軍部架空
熱愛和平、無能爲力的無權君主,爲了瞞天過海,這些日本精英在費勒斯的指揮下還特意串通證詞,確保在未來的審判中,所有人的說法都能相互印證
以爲天皇徹底脫罪,在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開庭之後,不僅這些精英構建了一套天皇無罪的說法
同時法庭的檢方還刻意隱瞞與天皇有關的核心證據,同時當證人的證詞有牽涉天皇的傾向時,會被法官直接打斷
這一系列操作徹底從法律上爲天皇脫了罪,而知道自己小命都在佔領軍一念之間的昭和天皇也非常配合
1946年1月1日,裕仁天皇發佈《人間宣言》,公開否定自己是“現人神”,承認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一舉爲他轉型爲“象徵天皇”鋪平了道路,也極大地淡化了他的戰爭責任,並最終讓他得以全身而退
惡果
對於美國政府而言,不審判天皇的好處是立竿見影的,除了減少佔領成本之外,一個穩定的日本,可以更快地從戰敗的廢墟中恢復,成爲美國在遠東對抗蘇聯的橋頭堡
同時豁免天皇,是對日本傳統精英階層的一次巨大安撫,這不僅能讓他們感到安心與感激,更能讓他們在政治和戰略上全面倒向美國
然而從東亞和平的角度來看,不審判天皇,爲東亞和平帶來的是深層次且長期的破壞
日本由於未能清算其最高戰爭責任人,導致其官方的道歉和反省,在受害國看來總是不夠真誠、不夠徹底
元首與統帥被宣佈無罪,又使得到底是誰發動了戰爭這個問題,在日本國民心中變得模糊,在他們看來既然天皇無罪,那麼有罪的不是日本,而只有一小批喪心病狂的軍國主義份子
這種責任不清的狀況,爲日後日本右翼和歷史修正主義者,否認侵略歷史、美化戰犯的行爲,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藉口
不管是一場爲了自衛的戰爭,還是少部分人獨走的結果,再或者其他離譜的說法,都有了誕生的土壤
不過不審判天皇,實際上只是日本右翼在戰後躲過戰爭責任的第一步,美國如何在放過天皇后,又建立起一個“劣跡斑斑”的日本政府,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