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英烈王銘章的遺孀參觀川軍博物館,指丈夫銅像哭罵:你害慘我
1938年,王銘章將軍犧牲於慘烈的滕縣保衛戰。2003年,他的遺孀葉亞華回到了成都,並且應邀參觀了川軍博物館。當她看到丈夫的遺像時,突然情緒失控,又哭又罵。
看到這裏,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王銘章,字之鐘,1893 年7月4 日出生於四川新都縣泰興場,其 父母以經營小商業爲生,早年相繼 病逝, 遺下兄妹3人相依爲命,生活極其窘迫,幸遇好心人憐惜王銘章的聰明才智, 出錢資助其讀書。
王銘章12歲時, 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新都縣立高等學校,在叔祖父王心田的資助下繼續讀書。 1909 年畢業後,16 歲的王銘章考入四川陸軍小學堂第五期,並開啓了他的軍旅生涯。
作爲川軍將領,王銘章自然不可能不參加禍國殃民的四川軍閥混戰。多年的戰爭,給四川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因此王銘章一直有個夙願,那就是洗刷自己參加內戰的恥辱。
當全面內戰爆發,王銘章終於等到了機會。
1937年9 月12日, 王銘章在德陽駐地慷慨誓師,他對德陽民衆說:
“我們出川是爲了國家的存亡、民族的生死去戰鬥。 我們下定了有敵無我、有我無敵的決心,不把日本鬼子趕出國門,決不生還。 ”
當日,王銘章回到家中,召集了家人,語氣沉重,就好像交代後事。
深情地對夫人和子女們說:“我出川的目的是打敗侵略者, 收復失地,我已做了充分準備。我走後,你們要和睦相處,子女要聽話,好好讀書。”
他立下遺囑,如果他戰死沙場,就將他歷年俸薪積蓄,連同撫卹金在內,酌情留下部分養家和子女教育所需,其餘的全部拿出來開辦學校。 全家人聞言當場大哭。
王銘章還摸了摸夫人葉亞華的肚子,此時的她已經有5個月身孕。王銘章愛憐地說:“我可能看不到孩子出生了,如果生個男孩,可以叫他道忠,讓他長大後忠於國家和民族。如果我犧牲了,你還年輕,不必孀居,可以自由選擇今後的生活。”
隨即,川軍各部被編爲第二路 預備軍,劉湘任總司令,鄧錫侯任副總司令,下轄2個縱隊。 王銘章 所在的四十一軍與四十五軍、四十七軍編爲第一縱隊(後改稱二十二 集團軍), 徒步千里經川陝公路開赴抗日前線。
民國時期軍閥林立,而在所有地方部隊中,四川軍閥的部隊處於鄙視鏈的底端。四川部隊裝備落後、訓練不精、紀律也一般,很多軍人都有毒癮,因此被戲稱爲“雙槍軍”。因此王銘章部出川后,到哪都承受白眼,到哪都不被待見,也沒有哪個戰區願意收留他們。
王銘章路過山西時,曾希望閻錫山能給點裝備。誰知閻錫山大鬍子一吹:“這是中央的事,須由南京解決”。
隨後王銘章又向蔣介石打報告,誰知老蔣又將皮球踢了回來:“你還是找閻長官要吧!”
缺乏彈藥又缺乏補給。在盛怒之下,一些川軍士兵打劫了閻錫山的軍火庫。
閻錫山憤怒地給蔣介石打電話,死活叫蔣把川軍調到別處去,總之他們第一戰區不要。其後,蔣介石打電話給第一戰區的程潛,問他要不要。誰知程潛說:“就算缺人,也不要川軍部隊。”
王銘章和川軍將士們鉚足勁要打日本人,卻被當成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甚至連願意收留他們的人都沒有,這是何等恥辱的一件事啊。
就在川軍將士一籌莫展之時,白崇禧伸出了橄欖枝。白崇禧對蔣介石說:“既然兩個戰區都不要,那我問問第五戰區要不要。現在日軍正沿津浦路南下,他們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第五戰區的司令,就是白崇禧的盟友——李宗仁。蔣介石皺了皺眉:“既然健生這麼說,那你就給李長官打個電話吧。”
接通電話後,李宗仁一口答應:“要要要,諸葛亮扎草人做疑兵,川軍再弱,也比稻草人強吧!”
就這樣,王銘章所在的第22集團軍從山西經河南,到達了第五戰區。到達第五戰區後,李宗仁立即給川軍將士們補充了裝備,至少從輕武器來說,川軍的武器已經不差了,但是重武器依然缺乏。
就在此時,日軍王牌師團——第十師團,也就是著名的磯谷師團在攻陷鄒縣後,正向滕縣方向狂飆猛進。此時的磯谷師團可不同凡響,他們攜帶着遠超尋常師團的炮兵部隊以及坦克。
師團長磯谷廉介的想法很簡單,他不想打膠着戰,要像快刀斬牛油一般,碾碎中國軍隊的抵抗,要將魯南戰場一步到位。
滕縣、臨 沂是徐州的兩個北大門,尤其是滕 縣,南距徐州僅100多公里,扼守津滬鐵路的咽喉,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不得不守。
面對如此恐怖的對手,慘烈的犧牲幾乎是必然的,滕縣保衛戰將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程。此時李宗仁已經抽調不出機動兵力,於是只能命22集團軍立即奔赴前線。李宗仁對川軍並無期待,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
接到命令後,二十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震任命王銘章爲第四十一軍代軍長, 指揮第一二二、一二四師保衛滕縣。
爲了趕在日軍之前到達滕縣,王銘章晝夜兼程,只帶了2個師師部和第三六四旅旅部的兵力。當到達滕縣時,他手頭的兵力加上滕縣地方保安團隊400 多人,也不足3000人。
3月16日7點50分,日軍的旭日旗陡然出現於滕縣東關的地平線上。磯谷師團下屬的瀨谷支隊殺到了滕縣城下。
瀨谷支隊由於第10聯隊、第63聯隊、機關槍第10大隊等部隊組成,同時還有九二式步兵炮12門、九四式37毫米速射炮8門、四一式75毫米山炮8門外,還有改三八式75毫米野戰炮24門、九一式105毫米榴彈炮8門、九〇式75毫米野戰炮4門、四一式75毫米山炮4門、四年式150毫米榴彈炮12門及九六式150毫米榴彈炮6門。以及30多輛九四式裝甲車、10來輛八九式中戰車
就瀨谷支隊本身來說,其火力足以與日本一個主力師團媲美。反觀王銘章部,別說大炮了,連手榴彈都不夠用。
8點整,日軍第一發炮彈落在東關,其後數十門大炮一齊發射。僅用10分鐘時間,滕縣就化爲了火海。不一會兒就炸開一兩米寬的缺口。接着,日軍又用數十挺輕、重機槍猛烈掃射缺口。很顯然瀨谷支隊想先從精神上摧垮守城部隊的意志。
然而在王銘章的帶領下,川軍將士並沒有被嚇倒,而是在塌口兩側嚴陣以待,當日兵衝到塌口時,守軍每人握四、五枚手榴彈,同時投向敵羣,日軍生逃者不滿10人。日軍不甘心失敗,又連續組織了兩次進攻,都被打退。
下午5時許,敵炮與敵機同時轟炸東關正面陣地,步兵改用一次三個排,每排相距百餘米,向我陣地衝擊。中國守軍英勇頑強,接連打退第一、二兩個排的進攻,日軍第三排又衝上來,於是展開肉搏,雙方傷亡慘重,最後仍有40多名日兵突入關內。此時夜幕已下,日軍未再派兵,中國守軍又以一連的兵力圍攻日軍,終於全殲這股日兵。
誰也沒想到,以往被視爲弱旅的川軍,竟然真的將武裝到牙齒的日寇給拖住了。只要第二天湯恩伯軍團能趕到滕縣,戰局必然大爲改觀。然而可惜的是,湯恩伯部行至南沙河時,遭到日軍攔截,進退不得。恰巧在此時,孫震司令部又和王銘章斷開了聯繫,滕縣瞬間成了孤城。
3月17日,天剛矇矇亮,日軍的進攻再次開始。和前一天一樣,重炮的炮彈和飛機的炸彈如雨點般落入城內,整個縣城都被炸成了瓦礫,城牆已經出現多處缺口,很多日寇已經嚎叫着殺入城內。
一般而言,日軍只要佔領了城垣,就意味着此城不保。而王銘章也已經守到了與李宗仁約定的時間,完全可以棄城而走。然而王銘章偏不,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來爲這個城池殉葬。在滕縣保衛戰爆發前,王銘章就對戰士們保證了:一定要用鮮血來抵償20年來對四川人民的罪惡,而王銘章,做到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滕縣四門皆破,川軍將士死傷累累。作爲最高指揮官的王銘章,手頭只有一個排了。但爲了日軍在拖延一段時間,王銘章將僅有的一個排派往西門。後來這個排在扔完所有手榴彈後,全部犧牲。
王銘章帶領兩個師的參謀長等一行14人,從西北角城牆結繩而下。但就在這時,一個眼尖的日本士兵發現了這一小股人。於是日軍端來兩挺輕機槍,形成交叉火力,王銘章等14人有12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中王銘章壯烈殉國。
3月18日午後,滕縣全城陷落,川軍將士全軍覆沒。當日軍在縣中心升起旭日旗,滕縣縣長周同墜城而亡,犧牲前周同隊戰士們說:
“自抗戰以來,我國將士傷亡無數,但還沒有一個地方官員殉職,現在就從我開始吧!”
日軍經過掃蕩,俘虜了29箇中國士兵。殘忍的日寇將29人押到城外河邊,分批刺殺。刺殺到第二排時,幾名士兵用胸膛頂住日軍的刺刀,同時向前衝,日軍被頂得連連後退……
在29人中,僅有364旅副官魯慶福少校倖存,當時他身中數刀,日寇以爲他死了。到了半夜,大難不死的魯慶福被前來收屍的老鄉們救活。
滕縣保衛戰從 3 月 14 日打到 18 日(包括外圍戰鬥),堅守 5 天 5 夜,硬生生拖住了日軍第 10 師團的南下步伐,爲李宗仁調兵遣將、部署臺兒莊包圍圈贏得了關鍵的準備時間。
若滕縣迅速失守,磯谷師團可直接與西進的板垣師團匯合,臺兒莊戰役的 “圍殲日軍” 戰略將無從實施。李宗仁在回憶錄中明確說:“若無滕縣之固守,焉有臺兒莊之大捷!滕縣一戰,川軍以寡敵衆,不惜重大犧牲,完成了戰略任務,其功不可沒。”
誰也不曾看好的川軍,竟然拖住了最強大的日寇,王銘章和他的將士們爲四川爭了光,也爲川軍正了名。
滕縣失陷後,日軍的守備很嚴。孫震派人委託當地幫會和紅十字會等團體找到王銘章遺體,偷運出城,進行裝殮,輾轉運往武漢進行公祭。
在葬禮上,葉亞華帶着 3 歲的幼子王道綱迎接丈夫靈柩,看着遺體上自己親手補綴的衣服,淚如雨下。爲了成全丈夫的遺願,葉亞華將國民政府給的1.2萬銀元的撫卹金、613.6 畝良田、859.63 石租谷全部捐出,建成 "私立銘章中學"(今成都新都一中),選址就在王銘章墓園對面,佔地 40 餘畝,寓意 "以教育傳承英烈精神"。
葉亞華親任校務主任,以 "愛國、勤奮、樸實" 爲校訓,她收養戰區孤兒。空襲時用身體護住學生,即使彈片嵌入手臂也不鬆手。
1951年,葉亞華和王道綱逃往澳門。她初到異鄉,盤纏用盡,甚至將舊蚊帳拆成麻線補鞋。當兒子餓得奄奄一息時,她咬破手指寫下血書木牌:"我是抗日殉國將領王銘章遺孀葉亞華",舉着牌子跪在街頭乞討。
結果《華僑日報》記者認出了她,並寫了一篇報道,很快引發了輿論的譁然。蔣介石獲悉後,覺得顏面無光,派特使將母子接到臺灣。
在臺灣,葉亞華拒絕特殊補助,堅持在空軍子弟學校擔任英語教師自食其力,常說:"讀書是爲長本事,做人要堂堂正正,不靠施捨活着!"。
到了2003年,葉亞華和兒子一起回到朝思暮想的故鄉——成都,這一次她和兒子再也不走了。
在領導的陪同下,葉亞華參觀了川軍博物館,當她看到丈夫的遺像時,她情難自控,又哭又罵:
"李長官讓你守三天!三天到了你爲啥不撤?你倒是死得轟轟烈烈,可知道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年過得多慘啊?!" 這責備中滿是深情與辛酸,令在場者無不落淚。
最後,葉亞華將珍藏的七塊勳章捐給建川博物館,包括蔣介石題寫的 "浩氣長存" 匾額。她還捐出積蓄重修滕縣紀念碑。
2011年,103 歲的葉亞華在成都安詳離世,臨終前她要求將骨灰與王銘章衣冠冢合葬,實現了 "生同衾,死同穴" 的夙願。
如今,昔日的“銘章中學”已經成爲省重點高中——新都一中,校園內王銘章銅像巍峨矗立,紀念着那段悲壯歷史。
而在滕縣,仍有山東司機每年繞路敬酒,紀念那些倒在齊魯大地的川軍漢子。王銘章和川軍將士們就像著名的死字旗所寫: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王銘章不朽!川軍不朽!嗚呼哀哉,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