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電令韋國清，空前嚴厲：攻下人和圩，否則旅團營首長就地槍決

在很多軍迷眼裏，粟裕溫文爾雅、很少發脾氣，也很少罵娘，是個不折不扣的儒將。然而即使溫和如粟裕，也有着急上火的時候。

在1946年11月的宿北戰役中，粟裕罕見地發了一次狠。《韋國清回憶錄》有如下記載：

“12月18日零時，二縱接到野指命令：“九縱配合二縱，務限18日拂曉前堅決攻下人和圩，不然要受處分，旅、團、營首長不執行命令，就地槍決”。

如此殺氣騰騰的指令，別說是粟裕了，就算在全軍中都非常少見。那麼粟裕爲何對人和圩戰鬥如此重視，甚至到了攻不下來，旅、團、營首長腦袋都要搬家的情況呢？

這就要從宿北戰役的背景說起了。

抗戰結束後，我軍在華東主要有山東、華中兩大解放區，而這兩大解放區都是由陳毅統一指揮的。然而由於地域的阻隔，且面臨國民黨的重點進攻，因此陳毅很難做到一肩挑。

因此陳毅和粟裕做了分工。陳毅主要負責山東方向的指揮，而粟裕則轉戰於蘇中，鄧子恢所據守的兩淮地區，是陳粟兩人的紐帶。

解放戰爭開始後，山東和蘇中卻顯示出冰火兩重天的狀態。在蘇中，粟裕率領3萬士兵，連續七次擊敗李默庵的12萬大軍，殲敵5.3萬人。

反觀山東那邊，陳毅和宋時輪六戰而五負，可謂舉步維艱。

陳粟兩人爲何戰績差距那麼大？蓋因粟裕率先領會到，解放戰爭不同於土地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已經從游擊戰轉向了大兵團的運動戰。而粟裕，是我軍中率先適應大兵團指揮將領。

而山東野戰軍在山東作戰期間，確實犯下了不少失誤。例如在泗縣戰役中，我軍佔據了兵力優勢。我軍投入 22 個團，卻只派 6個團攻城，其餘用於阻援，導致攻堅力量不足，最終在敵軍援軍和城內桂軍的反擊下落敗。

泗縣戰役的失敗說明，山東野戰軍確實還沒掌握大兵團作戰的要訣，各縱隊之間協調不夠，難以形成合力，依然有濃重的遊擊習氣。

然而山東野戰軍的困難並未結束，泗縣戰役後，薛嶽趁熱打鐵，祭出所謂“穿心戰術”，直指山東與蘇中之間的兩淮。結果我軍誤判了國民黨軍的進攻方向，導致張靈甫的74師偷襲兩淮得手。由此蘇中根據地面臨三面被圍的窘境，無奈之下粟裕部必須向北轉移，而他的七戰七捷的戰果也化爲無用功。

山東和蘇中會合在即，如何解決指揮方面的頂層設計問題，成了擺在毛主席面前的難題。

到了1946年9月23日，毛澤東親自起草軍委命令：“山野、華野兩軍集中行動，兩個指揮部亦應合一。”在電報中，毛澤東提議陳毅爲司令員兼政委，粟裕爲副司令員，譚震林爲副政委。

從此時起，毛澤東已經漸漸構思以陳毅爲主帥、以粟裕爲具體指揮者的絕妙組合。

陳毅在我軍資歷深厚、智計百出，是不折不扣的帥才。他極具戰略視野，很多方面和毛澤東不謀而合。但陳毅指揮並非沒有弱點，毛澤東就曾在電報中指出：“（陳毅）戰局顧慮太多”。在軍事細節上，有時候失之粗豪，少了一些縝密。

因此讓粟裕與他搭配，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彌補陳毅的短板；同時陳毅又能以其威望，幫粟裕的指揮做支撐，減少粟裕的指揮阻力，不至於讓他出現指揮不動的情況。

最終，毛澤東一錘定音，確立了陳毅掛帥，粟裕指揮的格局。他在電文中寫道：

“在陳的領導下， 大政方針共同決定 （你們六人（陳毅、張鼎丞、鄧子恢、粟裕、譚震林、曾山）經常在一起以免往返電商貽誤戎機）， 戰役指揮交粟負責。”

其中最後一句尤其重要。

作爲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陳毅仍負有統轄的職責，但軍事指揮權卻被剝離。其所承擔的工作更像是政委，抓大局、起領班、掌舵、壓陣的作用；而粟裕作爲副司令，卻負有軍事指揮之責，擁有了戰役決策權與指揮權。他既像司令，又像參謀長，是軍事指揮的專員。

從全局來看，粟裕是陳毅的助手；但在軍事指揮上，陳毅是粟裕的主心骨和幫手。

然而陳毅、粟裕的指揮並非一蹴而就，這是因爲山東野戰軍和華中野戰軍此前屬於兩個部隊，兩個系統，山東野戰軍源於八路軍，華中野戰軍主要出自於新四軍，兩者磨合不太夠。因此從10月到12月，陳、粟依然沒能打開局面。

華東局勢讓毛澤東着急燒火，於是開始給陳粟壓力，他在電文中明確指出：“兩軍會合後第一戰必須打勝”。

如果再不打個開門紅，恐怕局勢就更加危險了。而就在此時，敵情變得愈發嚴重。

薛嶽根據山野和華中野戰軍主力分置南北兩翼的態勢， 判斷其中間地帶必定空虛 ， 集結 25 個 整編師（軍），擬定了四路進攻計劃，定於 12月中旬發起進攻。

爲了應對國軍的攻勢，陳毅和陳士榘擬定了五份作戰計劃，但電報發往陝北後，陳毅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毛主席的回覆。陳毅仔細一想，恍然大悟：

“中央之所以冷處理，就是爲了落實“戰役交由粟裕負責”啊！”

於是陳毅拿着五份作戰方案發給了粟裕。粟裕審閱了報告後，認爲“在沭陽打一仗，殲滅國民黨軍一路”的方案最爲妥當。於是他建議山野主力迅速南下，以便能在兩天內趕到淮北一帶的宿遷、沭陽地區參戰。

陳毅和粟裕定計之後，毛澤東的回電果然如期而至，他回覆陳毅並電告粟裕：

“應待鹽城作戰結束，粟率一師北返，並待敵情完全明瞭後再考慮部署。”除此之外，他還特意囑咐：“屆時請粟提計劃電告。”

接到電報後，粟裕立即發下手頭一切事務，只帶一名參謀北上，來到了山東野戰軍的指揮部。此時粟裕的壓力可想而知。

對於山野來說，粟裕有點像“空降幹部”。除了借調在山東作戰的葉飛一縱外，粟裕有些人生地不熟。

與此同時，山野已經五個多月沒打勝仗了，粟裕擔負着幫助山野反敗爲勝的責任。如果不能打勝仗，毛主席交給他“首戰必勝”的任務就無法完成，聯合指揮山東野戰軍、華中野戰軍共同作戰的願景也不可能實現。士兵們的想法很簡單，誰能打勝仗，士兵們就服誰。

因此粟裕當時所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就如他在回憶錄中所說：

“由於我軍這一段戰事進展不算順利，部分同志產生了一些埋怨和懷疑情緒，雖然做了許多工作，思想認識有所提高，但真正解決問題還是靠打勝仗。”

那麼如何打勝仗呢？粟裕苦思冥想，最終將目標指向宿遷東進的一支國民黨軍。這支部隊由“五大主力”之一的胡璉第11師以及戴之奇的69師組成。從戰場態勢來看，這支部隊相對孤立，可集中兵力一舉殲滅之。

相比於強悍的11師，粟裕選擇了較弱的69師。作戰開始前，粟裕調兵遣將，將部隊分成兩部分，一部以24個團爲突擊集團，力圖圍殲69師，分割阻擊11師；第二部分有28個團，主要負責監視和防禦其他三路國民黨軍的支援。

12月15日，宿北戰役打響，山東野戰軍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現在胡璉和戴之奇面前。僅用一個小時的時間，葉飛的第一縱隊便迅速打掉了胡璉的工兵營和騎兵營大部，距離胡璉的師部不過300米，把胡璉嚇出了一身冷汗。此戰之後，山野成功切斷了11師和69師的聯繫。

山野第八師也開始行動，成功佔領了制高點——峯山。峯山丟失後，戴之奇的69師陷入四面包圍之中。

與此同時，張震指揮的第九縱隊向位於69師師部的人和圩猛衝。隨着隆隆的炮聲，戴之奇見自己末日將近，一面向胡璉求救，一面則命令預3旅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峯山。

胡璉的11師並非“友軍有難，不動如山”之輩，12月17日胡璉親自指揮11師的兩個旅向一縱陣地猛烈進攻。葉飛指揮一縱拼命抵抗，殺得血流成河。葉飛下達死命令，無論如何也要守住。

就在一縱拼命抵抗時，峯山那裏傳來了噩耗。據守峯山的第八師遭到了69師的拼命攻擊，飛機狂炸、大炮猛轟，眼看就要頂不住了。於是八師首長給葉飛打來電

“八師陣地很難抵擋，要求撤退。”

葉飛一聽，這哪成啊！峯山一撤，那麼一縱不就三面受敵了嗎？

就在這時，前指首長（不是陳毅）突然給葉飛打來電話：“我已經同意8師撤退，你們也撤下來吧。”

然而在敵軍的三面圍攻下，一縱哪能那麼容易撤？即使撤了，也會被敵軍扒下一層皮。就在葉飛爲難之時，粟裕突然打來電話：“八師不得撤退，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死守。”

粟裕的話顯然是一錘定音的，他深刻的意識到，解放戰爭已經不再是游擊戰了，而要打運動戰，有時候還要打陣地戰，絕不能因爲傷亡大就放棄陣地。如果這種遊擊習氣不除，山東野戰軍是很難打勝仗的。

於是參謀長陳士榘離開司令部，親自坐鎮峯山指揮，最終成功擊退了69師的反撲。

與此同時，葉飛也向11師發動猛烈反擊。他下令一旅、二旅全部投入戰鬥，以連隊爲方隊，端起刺刀，向11師側翼猛攻。

11師是美械部隊，裝備先進，卻非常害怕近戰。在我軍的刺刀衝鋒下，11師猝不及防，潰不成軍。遭此打擊，胡璉膽子氣喪盡，在宿遷運河邊修築工事，再不敢向69師靠攏了。

11師潰敗後，8師從峯山衝下，對69師發動全面進攻，僅用25分鐘就脫了敵軍防禦陣地，當夜全殲預3旅，69師殘存的敵人逃亡師部所在地——人和圩。

由此，戰鬥進入了最後階段。但是越是最後階段，就越是容易放鬆，越是暴露問題。一旦不能攻佔人和圩，全殲敵軍，那麼此次戰鬥就難以全勝。

與此同時，困獸猶鬥的戴之奇依然抱有幻想，頑強抵抗我軍工事。負責攻擊人和圩的九縱接連受挫，傷亡累累。

面對如此危局，粟裕當機立斷，三次給2縱司令員韋國清打去電話，讓他統一指揮二縱和九縱。但是粟裕的醜話也說到了前頭：

“現在，我代表野戰軍司令部，限你在後天拂曉前解決人和圩之敵，拿不下人和圩，軍法無情！旅團營長們誰不執行命令，就地槍斃！”

毛澤東曾強調，大兵團作戰，軍法要用嚴。革命不是請客喫飯，戰爭更不是溫情脈脈。正所謂慈不掌兵。粟裕的嚴厲，是大兵團作戰的要求，也是華野首勝的關鍵。

二縱和九縱兵合一處後，，韋國清和張震商定於18日黃昏後，以九縱七十五團和九旅兩個團，對人和圩發起第四次突擊。經過充分的火力準備，各團的英勇拼搏，終於突破了敵人的防禦，全殲守敵。

12月18日，戴之奇向胡璉發出了最後的求救。護理來拿心急如焚，重新率領11師向69師靠攏，卻狠狠地撞在了一縱和第八師構築的銅牆鐵壁面前。

而在人和圩那邊，二縱、九縱已經將敵軍陣地切割得支離破碎，69師殘部開始分頭逃跑。黃昏時分，粟裕做出最後指示，務必不使一名敵人漏網，等打完69師，再去消滅11師。

戴之奇用步話機向胡璉做出了最後的呼救。胡璉一再給戴之奇打氣，讓他堅持到天亮。但是四周的槍聲和喊殺聲，提醒戴之奇：他大勢已去。

戴之奇在高喊口號後，飲槍自盡。中將副師長饒守偉等人被活捉。

粟裕和戴之奇曾有過接觸，因此粟裕命令厚葬戴之奇。此戰中，我軍全殲69師，重創11師，殲敵2.1萬人，取得了華東戰場久違的勝利。

毛澤東也發來賀電：“慶祝宿沐前線殲敵 2 萬以上的大勝利， 於大局有利， 甚好甚慰！”對於粟裕本人來說，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宿北戰役成功證明陳毅、粟裕搭配的科學性、有效性，也奠定了山東、華中部隊兵合一處的基礎，最終華東野戰軍正式成立。

粟裕對韋國清發出空前嚴厲的軍令，本質上是對戰役全局負責，對革命事業負責。這一決斷不僅確保了人和圩戰鬥的勝利，也爲整個宿北戰役的大捷奠定了基礎，成爲扭轉華東戰局的關鍵一步。在當時的戰爭環境下，這一嚴厲軍令雖看似極端，卻是確保戰略目標實現的必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