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現諾言,上任之初的澤連斯基爲何想做好總統
當澤連斯基以73%的支持率,贏下2019年烏克蘭總統選舉時,烏克蘭人對他的期待實際上極爲有限
即使是烏克蘭人自己,也清楚澤連斯基就是一個毫無政治經驗的“演員”,他是寡頭的傀儡合情合理
而真的當一位合格的“人民公僕”,纔是那個虛幻的現實,烏克蘭人將澤連斯基送上總統寶座的最大動力
就是希望這樣一個局外人能以“雙輸”的方式,給烏克蘭傳統精英帶來一點小小的震撼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就職之初的演員澤連斯基並非一個手足無措的小丑,而是真心想當好,烏克蘭總統
傀儡與總統
對於勝選的澤連斯基而言,他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真正的總統”,這需要他有足夠的能力與決心,一條是“寡頭的傀儡”,這隻需要他選擇躺平
很多人認爲他與烏克蘭寡頭科洛莫伊斯基的關係,註定了他只能、且樂意當“寡頭的傀儡”
但只要同時瞭解當時烏克蘭的社會背景與澤連斯基這個人,就能明白,他幾乎必然會選擇克服一切困難,做一個“真正的總統”
對於澤連斯基而言,當一個真正的總統有哪些好處?首先73%的支持率,是烏克蘭歷史上前所未有的
這份滿分的大選結果不僅給了他巨大的權力,也施加了同等的責任,他非常清楚,烏克蘭人不僅是他權力的唯一合法性來源
同時也是他背後巨大的枷鎖,選擇屈服於寡頭而背叛這份信任,不僅政治生命將瞬間終結,他本人也很有可能被寡頭切割,然後悄無聲息地被抹殺
其次,澤連斯基本人是一個極其成功的品牌塑造者,他的整個職業生涯,從“95街區”到《人民公僕》
都是在建立一個爲民發聲、對抗權貴的形象基礎上,這個形象基礎,要求他就算演,也得去演一個好總統的人設,就算他什麼都做不到,也得做一些好總統會做的事情
如果上任後迅速淪爲寡頭的傀儡,他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個人品牌將會瞬間崩塌,這對他而言不僅是事業上最大的失敗,同時也意味着他將自己的退路親手斬斷
最後,澤連斯基這個人也有在聚光燈下表演的野心,作爲一個演員,他習慣於活在聚光燈下,渴望觀衆的喜愛和掌聲
然而從宣佈參選開始,全世界的精英和媒體都將他視爲一個笑話,“小丑”、“演員”、“傀儡”這些標籤不僅是對手的攻擊,也是國際社會普遍的看法
如果選擇當一個傀儡總統,那意味着外界的一切質疑都是真實的,對他個人而言,這相當於精神層面的自殺
在另一方面,寡頭們也開不出要求澤連斯基扮演傀儡的價碼,核心原因在於,頓巴斯戰爭後,烏克蘭的經濟,已經高度依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西方的援助
而這些援助的核心條件,就是反腐和銀行體系的穩定,如果澤連斯基選擇當科洛莫伊斯基或者其他任何寡頭的傀儡
就等同於切斷了烏克蘭的經濟命脈,這不僅會導致烏克蘭國家陷入更深的經濟泥潭,與寡頭們自身的利益也未必一致
因此澤連斯基不想當傀儡,寡頭們也不敢讓澤連斯基當傀儡,現在的問題,就變成了澤連斯基,到底能不能當好這個總統
班底
想做不代表能做,更不代表能夠做好,對於寡頭與舊政治精英們而言,澤連斯基實際上在勝選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因此儘管澤連斯基擁有強烈的個人意願,和巨大的民意授權,但他上任之初所面對的阻力,系統且根深蒂固
烏克蘭政壇當時的現狀,幾乎是一個由不可能構成的死局,這個死局上下四層,幾乎鎖死了澤連斯基的一切操作空間
在死局的最底端,是寡頭們構成的社會基礎,烏克蘭幾乎所有的主流電視頻道,都控制在不同寡頭手中,他們可以隨時發起輿論戰,抹黑澤連斯基的政策,放大其政府的任何失誤,煽動社會對立
同時寡頭們控制着國家的能源、礦產、金融等核心產業,可以通過資本外逃、停止投資等方式,對烏克蘭經濟造成實質性威脅,以此來要挾政府
死局的第二層,是烏克蘭近乎無用的舊官僚體系,從中央到地方,無數中低層官員的利益與舊有的腐敗體系深度綁定
他們通過拖延、曲解、不作爲等方式,可以讓澤連斯基的改革法令變成一紙空文,原本用於制裁寡頭的司法系統,還成爲了最大的腐敗堡壘
死局的第三層,是澤連斯基幾乎無人可用,他毫無政治根基,不像普京那樣有“列寧格勒幫”的人脈,爲了不被扣上傀儡的帽子,他只能大量任用和他一樣的政治小白進入政府高層,而這必然會產生巨大的試錯成本
最後一層,則是日漸加深的外部威脅,在澤連斯基上任時,烏克蘭東部的低烈度戰爭仍在繼續
俄羅斯還通過能源、外交和軍事手段,持續對烏克蘭施加巨大壓力,並利用烏克蘭內部的親俄勢力進行破壞
當時的澤連斯基,面對的是內部無人可用,外部大敵當前,國內所有權力階級都不配合的絕境,他做的怎麼樣?2019年的事實證明,他確實盡力了
絆腳石
澤連斯基比誰都清楚,他當時面對的是一個無解的絕境,因此他根本不能在棋盤上和任何對手對弈,而要在一開始,就把棋盤掀翻
澤連斯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就職演說次日,簽署命令解散烏克蘭最高拉達,並在7月21日提前舉行新一屆議會選舉
這是一個極具衝擊力的開場,他通過一個具體的行動,向所有人表明他不會遵循舊的政治規則
同時在兩個月後的議會選舉中,他領導的“人民公僕黨”贏得了424個席位中的254席
成爲烏克蘭獨立以來,首個在議會中佔據絕對多數席位的單一政黨,掀桌子與隨之而來的勝利,給了他最大程度的權力
於是他馬不停蹄地繼續掀桌子,憑藉議會多數,澤連斯基的團隊在2019年下半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通過了大量法案
這些法案几乎都是在履行他的競選承諾,其中最具標誌性的就是在9月3日,取消了議員享有的不受刑事起訴的豁免權
這項法案的修正,直接打破了寡頭以及寡頭傀儡們的“金身”,而這甚至算不上澤連斯基的殺招
幾乎在同一時間,澤連斯基開始向所有改革的終極領域“土地改革”動刀,烏克蘭自獨立以來就禁止買賣農業用地,其初衷是爲了保護農民
但在三十年後,事實上的長租合同已經完全繞過了買賣禁令,成爲農業寡頭鎖死中小型農業企業與農民的束縛
2019年秋季,澤連斯基政府正式向議會提交了開放土地市場的法案草案,啓動了這一烏克蘭最艱難、最具爭議性的改革,這直接挑戰了控制土地租賃市場的寡頭,以及烏克蘭地方精英的利益
但是當時的寡頭,並不能在這方面直接攻擊有民意支持的澤連斯基,畢竟澤連斯基所做的一切,都尚屬另起爐竈的範圍
而真正讓澤連斯基感到無解的,則是對俄態度上,在2014年之後因頓巴斯戰爭的長期化,烏克蘭內部的親俄勢力一蹶不振
反俄已經是烏克蘭最大的政治正確,可是澤連斯基很清楚,烏克蘭無法完全繞開俄羅斯倒向西方
與俄羅斯談判不是可選項,而是必選項,在澤連斯基的積極斡旋下,2019年9月,烏克蘭與俄羅斯成功進行了一次戰俘交換
同年12月,再次實現了更大規模的戰俘交換,對於期盼親人回家的烏克蘭社會而言是實實在在的成果。
另一方面,爲了徹底解決俄烏問題,在澤連斯基的積極推動下,中斷了三年的烏、俄、德、法峯會
在巴黎重啓,他與普京實現了首次會面,並就停火、排雷、開設新過境點等問題達成了一致
以上種種,看上去澤連斯基開了個好頭,但是對於寡頭與舊有政治勢力而言,澤連斯基的成功可以與他們的失敗直接劃等號
看着澤連斯基做一個好總統,與他們集體自殺本質上並無區別,因此他們在澤連斯基做任何一個決策的同時
都以最大火力對澤連斯基進行攻擊,最終結果,就是澤連斯基的政策雷聲大雨點小
時間來到2020年年初,烏克蘭的經濟增長未達預期,同時最關鍵的司法改革也陷入泥潭
澤連斯基“抓壯丁”式的任命新人,也因爲他們普遍缺乏政治經驗,而導致民衆的信任產生動搖
無情的事實,讓烏克蘭人的熱情開始冷卻,澤連斯基的支持率從上任之初超過70%的高點,到2020年初已經跌至50%左右
不過對於烏克蘭總統而言,50%的支持率依然很高,此時說澤連斯基不行爲時尚早,但後來的事情,似乎在傳達一個消息,那就是即使澤連斯基本人希望,他也無法在和平時期,當好一位烏克蘭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