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地主趙員外爲什麼要保護素不相識的魯智深?同類人的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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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薩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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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水滸傳》真相第20期

土豪地主趙員外爲什麼要保護素不相識的魯智深?同類人的惺惺相惜

魯智深打死人以後,土豪地主趙員外對他可以說是關懷備至。趙員外冒着被株連坐牢的危險,花費巨資爲魯智深洗白身份,甚至縱容他兩次大鬧五臺山文殊院。爲什麼趙員外會對素未謀面的魯智深如此厚待?聽薩沙說一說吧。

說正文之前,薩沙先要絮叨一下中國古代歷史的真相。

自秦漢以來,按照西方的標準,中國古代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央集權制度,而不是什麼封建制。

封建制度的特點是,皇權無法覆蓋到全國地區,國家很多地方是自治或者割據的。

以我們的鄰國日本爲例,即便是江戶時代,德川幕府只是形式上控制日本,地方上還有衆多諸侯掌控着自己的地盤。幕府直轄地區,只佔全國的四分之一。四分之三的日本,則由200多個諸侯大名控制。德川幕府只能影響或者干涉諸如薩摩藩、長州藩等諸侯國的內政外交,根本無法直接管轄。德川幕府的這種模式,才叫封建制度。

中國早在漢代,就結束了封建時代。宋明時代的皇帝,更是利用一整套中央集權制度和衆多官員,直接管理整個國家的一草一木。

所謂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正是對這種集權體制的寫照,全國都是皇帝一人私有,百姓的一舉一動都處於監控與管理之中。

由此,古代的中國人大體上分爲三個階層。

位於最頂層的是皇族及世襲權貴家族,他們雖人數很少,卻能夠隻手遮天,爲所欲爲。

正是這些權貴制定了國家的法律乃至道德規範,用以約束民衆。而他們自己卻遊離於這些規範之外,不受任何制約!

他們對老百姓鼓吹“忠”,然而古代絕大多數皇帝,實際上都是被權貴集團推翻或者殺掉的,根本輪不到底層老百姓動手。

以《水滸》時代的宋徽宗和他的兒子宋欽宗爲例,就曾爆發激烈的權力爭奪,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在金軍第一次大舉南下進攻時,懦弱無能的宋徽宗眼見局面無法維持,倉促將皇位傳給兒子宋欽宗,自己則逃到南方避難。

宋欽宗踉蹌擊退金軍以後,開始體會到權力的滋味,不願意將皇位還給父親,還將宋徽宗軟禁在皇宮內。

於是,在宋欽宗帶着心腹大臣向父親請安時,就出現了生動的一幕。

宋徽宗笑容滿面地接見兒子,還賜了一杯好酒。

毫無戒心的宋欽宗端起杯就要喝,突然小腿被身邊的大臣重重踢了一腳。

起先,宋欽宗勃然大怒。看到大臣驚恐的表情,宋欽宗才恍然大悟,慌忙放下這杯毒酒,轉身逃走。

這種權貴集團內部爲奪權而父子兄弟殘殺的醜劇,在歷史上不知道有過多少起,哪裏有半分“忠”字可言。

另外,他們對老百姓大肆宣揚仁義道德,而自己卻窮兇極惡、無惡不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欺男霸女、害人性命的惡劣勾當。

以《水滸傳》的華州賀太守爲例,他看上了畫師王義的美麗女兒玉嬌枝,竟然不顧這對父女的強烈反對,用暴力手段將玉嬌枝搶回家,又捏造罪名將他的父親王義發配坐牢。

玉嬌枝很可能是在被賀太守姦污以後,投井自盡而死。他的父親王義如果不是被史進救下,被流放後也是九死一生。

可見,賀太守的邪惡程度甚至遠超黑道上最卑劣的土匪,是一個惡毒的強姦殺人犯。

就連身爲土匪的史進和魯智深,都被他的惡行激怒,先後入城獨自行刺他。

誇張的是,賀太守卻沒有因爲這些惡行,受到上級官員的任何處分,最後還是被宋江設計誘殺,爲民除害。

爲什麼上級官員不會找賀太守的麻煩?因爲他們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僅僅因乾兒子要姦淫林沖的老婆,高俅就不惜多次下毒手,一定要將林沖害死,最終活活逼死了林沖娘子全家,手段比賀太守更爲狠毒。

對這些官員來說,仁義道德根本不存在,越是流氓無底線,就越能爬上高官之位。

這就是卑鄙小人高俅、蔡京、童貫、楊戩,能夠深受宋徽宗寵幸的根本原因。

他們口口聲聲要求老百姓“節儉”、“禁慾”,自己則窮奢極欲。

宋徽宗僅僅爲了滿足自己對奇花怪石的喜好,就能在全國蒐集十多年的花石綱,爲此不惜拆毀城市城牆、破壞重要橋樑來運輸這些東西,不知道多少老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皇帝爲了維持自己的奢侈生活(宋徽宗每頓飯要喫一百多道菜),更是無限制的掠奪人民。連梁山水泊附近的貧窮漁民,都要額外交納沉重的魚稅,根本活不下去,被迫揭竿而起形成了宋江匪盜集團。

宋徽宗讓老百姓禁慾,鼓吹什麼“滅人慾存天理”(強調在道德修養中應優先遵循天理,全力抑制個人慾望)。諷刺的是,同宋徽宗上過牀的後宮女人就高達500多人,先後生了80個孩子。這實在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在權貴集團之下,第二層級就是中高級官員和軍事將領組成的:統治階層爪牙。

他們多是依靠世襲、科舉考試、武舉考試、戰功甚至名氣,才得以爲官的社會人羣。

國家是權貴統治階層的私產,但具體的管理和維持仍然需要依靠,這個階層的官員和將領。

有趣的是,雖然在統治階層看來,這些爪牙就像家僕一樣。然而在被統治階層的老百姓看來,這個爪牙階層又掌握着各種實權,幾乎屬於統治階層一份子。

就心態來說,爪牙階層必須對統治階層卑躬屈膝,才能獲取少許權力和財富,因此自然極力巴結和依附於後者。

再說通俗點,官員唯一的任務就是迎合他們的權力來源,也就是高高在上的統治階層。所以,官員們對於老百姓根本不屑一顧,將他們當作豬狗一般。

官員們根本沒有什麼固定的道德觀念和行爲法則,所有的思維和原則都可以立即改變翻轉,皇上的命令就是至高無上的法則。

今天皇上說做這件事有罪,官員們就會嚴厲打擊,還會通過輿論工具各種鼓吹洗腦,將它說成十惡不赦的墮落行爲。

明天皇上改口說這件事有功,官員們立刻轉變態度,大力讚賞這種事,並將其標榜爲高尚的美德行爲。

可惜官員們大多也來自於被統治階層,尤其自己的地位和財富無法世襲,子孫往往又掉回原來的階層,因此對被統治階層有一定的同情心理。

以上兩點同趙員外和魯智深沒什麼關係,他們都屬於被統治階層。

第三,所謂被統治階層,就是中國除了第一層權貴家族和第二層中高級官員軍官以外的所有人。

在被統治階層內部,倒也分爲三六九等,最高的等級就是趙員外這樣的大地主大鄉紳,以及大富商、大名士(高級知識分子)等等。

最低等的就是武松、李逵這樣的光棍無賴漢,以及金翠蓮父女這樣流亡江湖的流民。

在不同的階層,乃至同一階層內部,他們的道德觀念區別很大,甚至完全不同。

以趙員外這樣的大地主大鄉紳爲例,通常生下來就繼承了祖先留下的很多田產和金銀。

只要合理管理,不肆意揮霍,他們大多能夠坐享其成,終生不愁喫穿。

他們一生的幸福,完全來源於父親、爺爺、太爺的遺產。從人類的樸素情感來說,趙員外這種鄉紳會本能的感激祖先,產生所謂的孝道。

民國時期甚至建國後,在廣東鄉下都有很多重大宗族械鬥,往往就是因爲祖墳地界的爭奪。在當地民衆看來,就算犧牲性命,也不允許外人動自己的祖墳。

正因爲鄉紳地主的一切優越生活都來自於祖先,他們自然滿懷孝心。

即便在抗戰期間,一些鄉下大家族爲了躲避日寇燒殺而逃亡時,有的老人不拿着大量金銀,不去牽兒孫,而是捧着祖先的牌位,這對他們來說是頭號重要的東西。

說來說去,鄉紳階層有着濃重的孝,根本不需要什麼外界的教化纔會行孝。

那麼,像趙員外他們鄉紳階層,有沒有所謂對皇帝的忠呢?

對不起,他們是沒有的。

皇帝爲首的權貴統治集團,就是鄉紳地主們的最大壓榨者。

鄉紳被迫每年繳納大量苛捐雜稅供養權貴集團和他們的爪牙,還要出汗水服徭役,出鮮血服兵役。

更重要的是,古代中國是人治國家,權力大於一切。

沒有權力作爲後盾的財富是萬分危險的,隨時可能被那些掌權人奪走。在一個實際上缺乏法治的國家裏,財富就如同浮萍一般脆弱。

《三國演義》曾生動的記載了,富人在權力面前的不堪一擊:李儒曰“軍隊要遷都長安,但是缺少錢糧,洛陽富戶極多,可以從他們的身上搞錢。只要污衊這些富戶是袁紹黨羽,將其滿門抄斬後抄家,必然得到無數錢糧”。董卓立即派遣5000騎兵,抓捕洛陽各大富戶,一共有數千家。在這些富戶頭上插旗大書“反臣逆黨”,全部斬首,抄沒他們的家產。

在權貴統治集團和他們的爪牙眼中,趙員外這種鄉紳根本就是待宰的肥羊,財產越多就越危險,時刻面臨着家破人亡的威脅。

以《水滸傳》中的大財主柴進爲例,即便他家中有丹書鐵券這樣的免罪符作爲保障,但在知府的小舅子欺壓致其叔叔死亡後,柴進自己也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他保不住家產,甚至全家差點都一起送了性命。在知府的絕對權力面前,柴進的財富什麼都不算,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鄉紳這個階層,也沒有什麼江湖義氣可言。

他們同朋友之間基本是利益的交換,一切都建立在各種利益上。一旦利益消失,朋友關係也隨之瓦解。在這種環境中,爲了朋友而不顧一切被視爲一種愚蠢的行爲,因爲沒有利益支撐的友情是難以持久的。

誇張的是,即便同屬被統治階層,底層民衆的命運也各不相同,尤其是最底層的光棍、流民。

以武松爲例,他自幼父母雙亡,由侏儒哥哥武大郎撫養長大。

武松沒有得到過父母的任何恩惠和遺產,他怎麼不可能有什麼孝心?

而作爲一貧如洗的光棍漢,武松交朋友不可能以利益交換爲主,因爲他壓根沒有什麼可以用來交換的利益。

這些人想要在社會上立足,就必須本能的相互扶持、緊密團結,而不是單純的爲了利益。

以香港的黑幫爲例,最初的黑幫分子大多是廣東到香港的男性打工者。

剛到這個殖民地時,他們是毫無權勢甚至身無分文的社會底層,任何人都可以欺壓他們。

爲了自保和生存,這些小夥子本能的以地域、族羣爲紐帶團結起來,形成了潮州幫、客家幫、廣府幫等五花八門的幫派。

在那個年代,剛到香港的小夥子只要加入幫派,就能夠得到一份工作,被欺負了也有人幫你出頭,這就是當地黑幫可以壯大百年的原因。

歸根結底,這些社會底層想要自保,就必須拋去所謂的利益,強調本族羣內部的高度互助,也就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這就是所謂的江湖義氣了,也就是梁山好漢所崇尚的義氣。

上面扯了這麼多,薩沙要說什麼?

趙員外是個非常獨特的人,他是鄉紳本來應該只是強調孝和利益交換,而不在乎義氣。

然而,喜歡舞刀弄槍的趙員外,卻有着江湖人士的血性和豪邁,也有着很強烈的義氣,這才大力幫助了同樣高度講義氣的魯智深。

我們一點點來看,趙員外爲什麼幫助素不相識的魯智深!

第一,同類人的惺惺相惜。

上面說了,趙員外是少見的講義氣鄉紳。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同類的人會不自覺的相互吸引,成爲朋友。

而趙員外想要結交講義氣的江湖好漢,魯智深就是最好的對象。

魯智深堪稱梁山好漢中,講義氣的第一人。

他同林沖僅僅是萍水之交,充其量不過飲過幾次酒而已。

林沖突然被國防部副部長高俅陷害,其他親友唯恐避之不及,就連林沖多年好友陸虞侯也倒戈轉而加害好友。

那麼,魯智深是什麼表現?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僧人,又是好不容易洗白了身份的殺人逃犯,似乎應該置身事外以自保。

然而,魯智深竟然不顧巨大的危險,勇敢地在野豬林以武力解救了命懸一線的林沖。不僅如此,他還一路護送林沖到滄州,不給公差任何加害的機會。這種行爲,絕對算得上義薄雲天!

魯智深難道不知道高太尉是惡毒奸邪之人?不知道他是權勢滔天的皇帝心腹寵臣?

他當然知道。

就連公差董超、薛霸沒有在野豬林將林沖害死,事後也被高太尉流放坐牢到外地作爲懲罰。

此時魯智深公然同高太尉爲敵,一定會被狠狠報復,十有八九是不得好死。

講義氣的魯智深,是不惜代價救助了林沖。

而這,僅僅是他諸多俠義事蹟中的一件。

上文提到,史進被卑鄙下流的華州賀太守生擒,關入大牢,時刻都有性命危險。華州城市高大,兵馬衆多,後來宋江率領大軍前來,也不敢輕舉妄動,貿然攻城。

魯智深爲了拯救結義兄弟史進,竟然獨自冒險進城行刺賀太守,最終不幸被擒。

從這件事足見魯智深講義氣到了無以復加、捨生忘死的地步。

也正是因爲魯智深的這些壯舉,他深受梁山好漢們的衷心敬仰,甚至連宋江對他也敬畏三分。

就趙員外的切身利益來說,魯智深同金翠蓮父女素不相識,毫無交情可言。

僅僅是因爲目睹了這對弱勢父女,被當地惡霸鄭屠欺壓到走投無路的地步,魯智深就出於見義勇爲救了他們。在救援期間,魯智深失手打死了鄭屠,被迫流亡江湖。

魯智深救助金翠蓮父女,第一不是爲錢,甚至反而送了他們15兩銀子的路費,這筆錢相當於這對父女一年的生活費;第二不是爲色,他同金翠蓮沒有說過幾句話,也明知道這對父女逃走以後,此生基本難以再見。

說來說去,這根本就是魯智深鋤強扶弱的英雄行爲。

試問,趙員外又怎麼能夠不欽佩他?

趙員外想要真正交往講義氣的江湖好漢,魯智深無疑是最佳人選,甚至可以說是百年難遇!

第二,趙員外同魯智深多少有些瓜葛。

不管怎麼說,趙員外同魯智深都有着千絲萬縷的法律關聯。

趙員外的愛妾金翠蓮,雖有被鄭屠詐騙的悲慘遭遇,腐敗的官府只會認定這對父女是背主逃亡的罪人。

也就是說,金翠蓮欠着鄭屠的三千貫賣身錢逃走了,官府一定會進行追捕。

如果金翠蓮的身份暴露,按照當時的法律,就要被官府扣押送回到鄭屠家裏,由鄭屠的正妻負責處理。

自古以來都有“最毒婦人心”的說法,失去了丈夫的鄭屠拉破,十有八九會殘酷地虐待金翠蓮,甚至將她折磨致死。

就算金翠蓮僥倖逃過一劫,她也一定會被賣給他人,甚至會被賣爲公娼,這些都是趙員外不能忍受的。

目前金翠蓮躲在山西代州雁門縣,遠離鄭屠所在的甘肅平涼。

古代交通不便,信息閉塞。金翠蓮又是女眷不會見外人,一輩子也不會被官府或者鄭屠家人發現,這對於她來說相對安全。

然而,魯智深卻知道金翠蓮的去處。

他是講義氣的好漢,即便被官府抓住也不會出賣金翠蓮。

但是,畢竟人都是有血有肉之軀,未必能夠經受住嚴刑拷打之苦。

李逵夠狠了吧,武松夠硬了吧,在面對官府嚴酷的刑罰時,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屈打成招:武松卻待開口分說,知府喝道“這廝原是遠流配軍,如何不做賊?以定是一時見財起意。既是贓證明白,休聽這廝胡說,只顧與我加力打這廝!”那牢子獄卒拿起批頭竹片,雨點地打下來。武松情知不是話頭,只得屈招做“本月十五日,一時見本官衙內許多銀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勢竊取入已。”與了招狀。

如果魯智深逃亡期間被捕,因受不了酷刑而供出金翠蓮的下落,趙員外就會陷入極大的困境。

趙員外明知道這是逃亡家奴仍然收留爲妾,這在當時也是一種犯罪行爲,只是罪行相對輕微罷了。如果趙員外不能證明自己是不知情收留金翠蓮,就會被判刑1年半。

那麼,魯智深能夠不被抓住,對趙員外也有一定的好處。

第三,金翠蓮的枕頭風。

其實,趙員外對金翠蓮是極爲寵愛的。

書中這麼寫:魯提轄便和金老行不得半里,到門首,只見老兒揭起簾子,叫道“我兒,大恩人在此。”那女孩兒濃妝豔裹,從裏面出來,請魯智深居中坐了,插燭也似拜了六拜,說道“若非恩人垂救,怎能勾有今日!”魯智深看那女子時,另是一般丰韻,比前不同。但見:金釵斜插,掩映烏雲;翠袖巧裁,輕籠瑞雪。櫻桃口淺暈微紅,春筍手半舒嫩玉。纖腰嫋娜,綠羅裙微露金蓮;素體輕盈,紅繡襖偏宜玉體。臉堆三月嬌花,眉掃初春嫩柳。香肌撲簌瑤臺月,翠鬢籠松楚岫雲。

魯智深第一次遇到金翠蓮的時候,她只是一個落魄的賣唱女,第二次遇到就成爲貴婦人,可見趙員外多麼寵愛這個女人。

稍後,趙員外發現愛妾的家裏有男人,竟然帶着人來大鬧:三人慢慢地飲酒,將及晚也,只聽得樓下打將起來。魯提轄開窗看時,只見樓下三二十人,各執白木棍棒,口裏都叫“拿將下來!”人叢裏一個人騎在馬上,口裏大喝道“休教走了這賊!”魯智深見不是頭,拿起凳子,從樓上打將下來。金老連忙拍手叫道“都不要動手。”那老兒搶下樓去,直至那騎馬的官人身邊,說了幾句言語。那官人笑將起來,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那官人下馬,入到裏面,老兒請下魯提轄來。那官人撲翻身便拜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義士提轄受禮。”魯智深便問那金老道“這官人是誰?素不相識,緣何便拜灑家?”老兒道“這個便是我兒的官人趙員外。卻纔只道老漢引甚麼郎君子弟,在樓上喫酒,因此引莊客來廝打。老漢說知,方纔喝散了。”魯智深道“原來如此,怪員外不得。”

趙員外喫醋到這種地步,可見金翠蓮在他心中所佔的分量之重。

根據時間推算,金翠蓮改嫁給趙員外,也就是一兩個月而已,正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甜蜜階段。

金翠蓮的枕邊細語,想必有着不小的分量。

話說回來,金翠蓮父女都是重情義之人。

在雁門縣看榜文,魯智深根本沒有發現金公就站在附近。

金公完全可以裝作沒看見,直接避開魯智深逃走,以免惹禍上身。

金翠蓮充其量只是逃走的家僕,談不上有什麼大的罪行,魯智深可是打死了人的逃犯。如果金翠蓮父女窩藏保護魯智深,按照當時的法律就是重罪。

然而,金公仍然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將魯智深拖走:那老兒直拖魯達到僻靜處,說道“恩人,你好大膽!見今明明地張掛榜文,出一千貫賞錢捉你,你緣何卻去看榜?若不是老漢遇見時,卻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見寫着你年甲貌相貫址。”

可見,金公是個重情重義、知恩圖報的人。

他的女兒金翠蓮也是一樣,對魯智深的感激之情,甚至超過了父親金公。

如果不是魯智深的相救,金翠蓮十有八九會淪落爲公娼,墜入女人最可怕的人間地獄中。

由此,金翠蓮一定會反覆對趙員外吹吹枕邊風,後者會受到很大影響,從而更願意出手幫助魯智深。

第四,趙員外有保護魯智深的絕招。

如果趙員外沒什麼辦法保護魯智深,反而很可能連累自己,他當然會慎重處理這一切。

有趣的是,趙員外卻有洗白魯智深的高招:趙員外道“若是留提轄在此,誠恐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轄怨悵;若不留提轄來,許多面皮都不好看。趙某卻有個道理,教提轄萬無一失,足可安身避難,只怕提轄不肯。”魯智深道“灑家是個該死的人,但得一處安身便了,做甚麼不肯。”趙員外道“若如此,最好。離此間三十餘裏有座山。喚做五臺山。山上有一個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薩道場。寺裏有五七百僧人,爲頭智真長老,是我弟兄。

我祖上曾舍錢在寺裏,是本寺的施主檀越。我曾許下剃度一僧在寺裏,已買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個心腹之人了這條願心。如是提轄肯時,一應費用都是趙某備辦。委實肯落髮做和尚麼?”魯智深尋思“如今便要去時,那裏投奔人?不如就了這條路罷。”便道“既蒙員外做主,灑家情願做了和尚,專靠員外照管。”

很多人對魯智深的出家感到困惑,他明明是一個殺人逃犯,爲什麼做了和尚以後就敢公開活動,甚至在首都開封到處交友?

很簡單,他的身份已經洗白了,之前的罪行被一筆勾銷。

在古代做僧人可是非同小可,不是你自己去剃個頭,就是和尚了。

僧人在當時享有諸多國家賦予的特權,例如免稅、免徭役和兵役,還能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佈施,寺廟的田產和房產也是免稅的。

對於慾望不高的僧人來說,只要有官方認可的身份,又不是在深山老林的寺廟,都可以安穩的修行一生,不愁衣食。

站在國家層面考慮,僧人的存在大大減少了國家的財政收入,還要給他們額外的財政撥款,是虧本買賣。

因此,從古至今的政府,都想方設法控制僧人數量,主要的手段就是使用度牒制度。

度牒,就是政府承認僧人身份的官方文件。

有了度牒,你纔是僧人,享受各種福利和優待。

沒有度牒的僧人就是野和尚,不享有任何經濟優待,民間老百姓也不承認你的身份。

在宋代的北宋王安石變法時期,空白度牒的官方定價是一百三十貫。到《水滸傳》所在的宋徽宗時期,一度炒到了二百二十貫的高價,甚至可以作爲貨幣進行交易。

二百二十貫相當於一百多兩白銀,這不是小數字。

在縣城的鬧市區買一棟二層樓房加上店面,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北宋普通工人、士兵,每月只能賺到1兩銀子,一張度牒相當於他們10年的純收入。顯然,普通老百姓很難承受這樣高昂的費用。

在古代,想要成爲正式僧人也要有經濟實力,沒錢只能靠邊站。

小說中,淫僧裴如海讓寺廟中胡頭陀幫助他去通姦:卻說這裴如海自來尋報曉頭陀。本房原有個胡道,今在寺後退居里小庵中過活,諸人都叫他做胡頭陀。每日只是起五更來敲木魚報曉,勸人唸佛,天明時收掠齋飯。海和尚喚他來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銀子送與胡道。胡道起身說道“弟子無功,怎敢受祿。日常又承師父的恩惠。”裴如海道“我自看你是個志誠的人,我早晚出些錢,貼買道度牒剃你爲僧。這些銀子權且將去買些衣服穿着。”

這個胡頭陀就是沒有正式身份,沒有度牒的和尚,不被社會承認。

裴如海收買他的方法,就是忽悠將來會幫他買個度牒,讓他做正式僧人。

那麼,爲什麼說魯智深正式剃度成爲魯智深以後,就不再是殺人逃犯呢?

很簡單,根本沒有人會知道他以前的身份。

古代的度牒非常值錢,管理上卻鬆懈。上文說了,北宋時期的度牒甚至作爲一種貨幣使用,可以在社會上流通。很多寺廟中放着空白度牒,僧人剃度時由寺廟自行填寫內容。

度牒上有僧人的原籍和出家前的姓名、年齡,但這些完全可以由寺廟隨意填寫。

政府根本不會嚴格調查度牒的真實性,而是直接蓋章生效。

換句話說,即便魯智深是殺父弒君的重大逃犯,也可以通過度牒洗白成無辜者。

剃度以後,他就搖身一變成爲僧人魯智深,就同之前的殺人逃犯魯達沒有任何關係了。

魯達的那些罪行,根本無法追究到魯智深的身上。

自然,趙員外爲了洗白魯智深,花錢可不少。

這個度牒就價值一百多兩銀子,趙員外前後幾次贈送給文殊院的禮物,也價值至少上百兩。

然而,經濟實力強大的文殊院,也不在乎這一二百兩銀子,更不會隨便給面子。

趙家從趙員外的爺爺開始,前後三代在寺廟大量捐助半個世紀之久,這才換來了文殊院允許魯智深洗白出家。

可以說,趙員外爲了洗白了魯智深,怕是花費一兩千兩銀子。

作爲雁門縣鄉下地主,上千兩銀子絕對不是小數字,趙員外確實下了血本。

自然,趙員外也不可能永遠照顧魯智深。

在幫助魯智深洗白身份並安排好生活以後,趙員外就逐步抽身而退。

魯智深兩次喝酒後大鬧文殊院後,被安排到開封大相國寺出家,趙員外就沒有太過干涉,只是出錢善後罷了。

就算是親兄弟,趙員外也不能管他一輩子。能夠幫助魯智深洗白身份和安排出路,就算趙員外仁至義盡。

魯智深去了開封大相國寺以後,,一切便全靠他自己了,趙員外已經做到了極致。

趙員外,也是一條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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