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普京受邀出席93閱兵時，他的行動似乎在向全世界傳達出一個消息

俄羅斯是中國最親密的朋友，中國的立場，就是俄羅斯的立場

但熟悉歷史的人又知道另外一個事實，俄羅斯帝國是中國近代史上，最覬覦中國領土的國家，在大多數時間內，俄羅斯都是中國在地緣上最大的威脅

普京與現代俄羅斯的立場變動，並非他本人與俄羅斯高層盲目喜歡中國，而是“親近中國”，本就是俄羅斯別無選擇後的必然結果

親歐

上面的觀點並非貶低中俄友誼，而是要從結果上說明，轉向中國對於俄國人而言，究竟是一次多麼“石破天驚”的戰略調頭

實際上，“面向西方”與“全面西化”，是俄羅斯長達三百年的、最核心、最持久、也最痛苦的文明與戰略“執念”

即使在意識形態上與西方尖銳對立的蘇聯時代，這種“西方中心論”的思維定勢，也從未被真正打破

俄羅斯的“西方觀念”，最初源自於彼得大帝的改革，這是一次暴力的、決絕的、幾乎是強迫整個國家“脫亞入歐”的革命

通過遷都、建立西方風格的首都聖彼得堡、剪鬍子、改服裝以及大量引進技術人才，彼得大帝不僅確立了此後三百年俄羅斯發展的基本方向

也讓成爲歐洲大家庭的一員，被樹立爲俄羅斯國家的最高目標，彼得大帝之後的整個羅曼諾夫王朝，俄羅斯的精英階層都以法語爲第一語言，以歐洲的文化藝術爲最高標準

從1815年拿破崙戰爭結束，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俄羅斯一直是維持歐洲大陸力量平衡的“歐洲憲兵”

而同一時期內，在俄羅斯人眼中，不管是中亞還是中國清朝，東方都被視爲一塊需要去征服的“落後土地”，以及一個單純的“資源池”

蘇聯的建立，也完全沒有改變俄羅斯人心中的“西方中心”觀點，一個容易被忽略的事實是

蘇聯推崇的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誕生於19世紀西歐工業革命背景下的、一個純粹的西方思想產物

整個冷戰，又是以蘇聯爲首的東方集團，和以美國爲首的西方集團，在歐洲這塊主戰場上的一場全面對峙

對於蘇聯領導層而言，西方不是純粹的敵人，對於蘇聯的普通人來說，西方的舶來品還經常是潮流與現代的象徵

即使在今天，假如歐洲與美國真心接納俄羅斯作爲西方世界的一員，我們都完全有理由相信，普京與俄羅斯高層，會立即拋去在東方的一切，歡天喜地地加入俄羅斯眼中“西方文明”世界的大家庭

這件事之所以沒有發生，並非因爲俄羅斯人心中的“西方化”熱情徹底消失，而是三百年來，西方從未將俄羅斯當做自己人，也不可能將俄羅斯當做自己人

異類

歐美無法與俄羅斯和解有兩個核心原因，這兩個原因互爲表裏，且互相強化

歐洲文明的核心根基之一，是天主教與新教的基督教傳統

而俄羅斯的文明之母，則是東正教，自1054年東西教會大分裂以來，在西歐以及後來的美國的視角看來，東正教雖然同屬基督信仰

但始終是一種“分裂的”、“異質的”存在，而在這個基礎上建立的俄羅斯政權，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野蠻人”的標籤，彼得大帝的改革什麼都改了

但唯獨沒有動俄羅斯的宗教，在彼得大帝的視角，這是出於政治權衡的無奈之舉，但在西歐視角，這就是俄羅斯“心不誠”，無意融入西方

宗教分裂，是俄羅斯無法融入西方的精神層面的原因，而領土過於龐大，則是俄羅斯無法融入西方的物理原因

早在彼得大帝時代，俄羅斯的領土就已經廣袤到令人驚訝，而在俄羅斯控制了整個西伯利亞，並將擴張觸手伸向中亞與清朝之後

二十世紀初的俄羅斯帝國，是一個數倍於歐洲面積的龐然大物，這個國家不光領土大，人口數量也極其驚人

在1900年，俄羅斯一個國家的人口，就與英法德三家的人口總數相當，並且當時因工業化的影響

法國的人口增長已陷入停滯，而俄羅斯的人口卻還以每年1.5%的速度高速增長，在俄羅斯的視角，他們苦惱的問題是西方不接納自己

但在歐洲的視角，他們恐懼的是俄羅斯的實力已經能壓倒整個中歐與西歐，一旦歐洲卸下對俄羅斯的防備，結果必然是淪爲俄羅斯的小弟

這種“恐俄”心態幾乎貫穿了整個俄歐關係史，蘇聯在二戰前期的擴張與蘇聯的強大，又大大加深了歐洲國家的恐懼程度

因此即使在地理上講，俄羅斯是一個歐洲國家，但從歐洲人自己的視角看，俄羅斯自始至終都是個異類

在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嘗試通過加入西方主導的國際組織實現被接納的目標，但 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因爲俄羅斯的加入越來越邊緣化

歐洲委員會先是接納了俄羅斯，又在2022年3月因俄烏戰爭而將俄羅斯單方面開除，後蘇聯時代，俄羅斯領導人對加入北約一事，進行過多次明確的、認真的政治試探

但是每一次試探，都被美國事實性地拒絕，或直接回避，至於歐洲聯盟，俄羅斯自己也想明白了要加入這個由德法兩個“小國”主導的體系

絕對不可能被允許，因此俄羅斯很識趣地，從未提交加入歐盟的正式申請，事實上對於西歐而言，接納俄羅斯的唯一條件

就是俄羅斯不能是一個在面積與人口上，以碾壓形態存在的超級大國，但是這個條件，又建立在俄羅斯必須分裂這個根本無法討論的基礎上

因此當普京因烏克蘭問題徹底看清西方的嘴臉之後，艱難地調整三百年來的外交慣性，就成爲了俄羅斯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轉向中國

當我們聚焦於今天的中俄關系時，必須明確一件事，如今不是中國需要俄羅斯，而是俄羅斯需要中國

時間撥回2014年，在克里米亞易主之後，西方世界不由分說地打出了一套制裁“組合拳”

歐美先是將俄羅斯最大的幾家國有銀行和能源公司，列入制裁名單，直接切斷了俄羅斯經濟發展的“輸血管”

之後又禁止向俄羅斯出口用於深海、頁岩油開採的先進技術、設備和服務，試圖從技術層面鎖死俄羅斯的能源上限

西方這些非軍事行動，目的就在於困死俄羅斯，而在西方出招之後，俄羅斯也只能被動應對這些問題

對於俄羅斯而言，核心需求有三，第一是爲被西方制裁的、最重要的能源出口商尋找新的、龐大的、可靠的買家

其次是打破孤立，建立“非西方”聯盟，避免在聯合國等國際場合，陷入被全世界圍攻的孤立境地，最後是尋找軍事盟友以確保威懾力，讓自己不顯得在孤軍奮戰

當這幾個需求列出來之後，誰都能想到全面倒向中國是最好的選擇，因爲中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在體量和能力上，能夠滿足俄羅斯上述所有核心需求的國家

可是作爲超級大國，從心理上講俄羅斯無法接受這件事，從政治上講，這又相當於把主導權全部交給中國

於是普京政府在2014年後，同時向三個方向發力，除了嘗試與中國建立“準聯盟”關係之外

普京先是深耕除中國以外的“非西方世界”，試圖團結“全球南方”，不顧美國製裁，向土耳其出售S-400防空系統

還作爲主要能源出口國和武器供應國的身份，嘗試與印度、土耳其、沙特等國建立更緊密的利益捆綁

然後他又寄希望於歐洲世界不是鐵板一塊，嘗試分化歐洲，拉攏德國、法國和意大利這些“老歐洲”國家

從手段上看，俄羅斯不僅沒有把雞蛋放到一個籃子裏，也在試圖避免被中國徹底奪走主動權

但在執行層面上，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在俄烏戰爭爆發之後，不僅歐洲所有主張與俄和解的政治家和政黨，都在政治上徹底破產

同時在美國的影響下，沒有任何一個歐洲國家敢於和俄羅斯“眉來眼去”，俄羅斯在分化歐洲上的一切努力，都被證明爲是白費功夫

相比之下， 俄羅斯的深耕“非西方世界”似乎收穫了巨大的成功，俄烏戰爭爆發後

包括印度、南非、巴西在內的幾乎所有“全球南方”大國，都投下了棄權票，拒絕加入西方主導的“反俄聯盟”，沒有任何一個主要的“全球南方”國家，參與了西方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

但這並非因爲俄羅斯深耕“非西方世界”的策略取得了成功，而是中國在背後的態度，纔是導致俄羅斯在“南方世界”能獲得支持的原因

因此中國可以離開俄羅斯，但俄羅斯已經無法離開中國，不過十年前的普京並沒有充分意識到這一點，在克里米亞衝突後，他將進入另一場新的戰爭，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