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事件”,全斗煥一秒六棍打碎的爲何是尹錫悅的美夢?
當尹錫悅在4號凌晨不得不宣佈解除戒嚴令時,一場被冠以“政變”稱號的鬧劇,在短短半天之內即宣告結束
不過真正讓尹錫悅淪爲半島第一小丑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爲尹水平着急,自韓國建國以來一代代韓國人的民主抗爭
已經從根本上,斷絕了尹錫悅政變成功的可能性,能代表這一系列抗爭的關鍵事件,便是發生於1980年5月的,光州事件
維新體制
快速發展必然有其代價,而作爲戰後唯一一個從發展中國家晉升發達國家的中等國家,上世紀韓國經濟奇蹟背後,隱藏着的,是一個高壓鍋一般的社會
自朴正熙於1962年3月成爲韓國第五任總統之後,爲發展經濟,這位軍人出身的總統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在兩個總統任期結束之後的1972年,雖然韓國整體的經濟水平成功反超朝鮮,然而因朴正熙的經濟政策過於壓榨韓國勞動者,加上財閥在其保護下攫取了絕大多數發展成果
此時韓國人民的生活水平,相較於朴正熙執政之前還未出現明顯進步,因此在當時,呼籲朴正熙下臺的聲音就從未在韓國停歇
對於風起雲湧的民主運動,朴正熙起初並沒有下定決心連根剷除,然而1972年8月,其夫人陸英修遇刺身亡導致朴正熙本人的精神狀態出現極大波動
夫人身亡後,本就在前一年大選中涉險過關的朴正熙,下定決心在韓國實行絕對獨裁
他於當年10月17日突然宣佈韓國全國緊急戒嚴,利用軍隊強行解散國會,並廢除現行憲法
十天後,朴正熙在一片肅殺中頒佈以“集權於其本人”爲核心的維新憲法,在韓國建立起名爲維新、實則絕對獨裁的第四共和國
對於朴正熙本人而言不幸且幸運的是,他於1979年死於自己手下的刺殺,無需面對已經風起雲湧的羣衆運動,但對於韓國人民而言,朴正熙的死,卻遠非結束
過渡
朴正熙能有一個相對較好的名聲,死在1979年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不過能從1972年熬到1979年
其實靠的是朴正熙在壓制韓國人民之外,在韓國統治階級內部進行的二次分配
在朴正熙時代,韓國財閥通過“政治獻金”保證自身的壟斷地位,也爲維新政權提供了大量灰黑色資金
朴正熙將這些灰黑色資金中的大多數,都通過利益輸送傳導到了其統治團體以及韓國軍隊內部,在朴正熙時代,韓軍的工資水平在整個社會中處於較高水平,伙食水平甚至遠甚於今天
而在當時負責軍隊內部待遇的關鍵人物,就是樸的親信、在遇刺事件前被破格提拔爲保安司令部司令官的全斗煥
對於以全爲核心的韓國軍官團而言,維新體制的結束相當於天塌了,還政於金泳三等人,更是直接斬斷了以前“一心會”爲核心的韓國軍官的財路
更嚴重的是,全斗煥的上司、時任韓國陸軍總參謀長戒嚴司令官鄭昇和因同“一心會”屬不同軍官派別,又希望通過接觸民主政客,在維新體制結束後獲得更高的地位
被逼無奈之下,爲保住自朴正熙時代以來輸送到韓國軍官團的巨大利益,全斗煥在一批中層軍官的支持下發動政變,於朴正熙遇刺後不到三個月就在韓國重新建立起了軍政府
因實際控制了韓國軍隊,全斗煥的政變可謂水到渠成,然而在政變發生後,韓國舉國譁然
朴正熙死後,絕大多數韓國人都在期待維新體制的結束,臨時接任總統的崔圭夏也承諾將盡快修改維新憲法,並進行總統選舉
全斗煥突如其來的政變,讓崔圭夏的總統職權被徹底架空,韓國人發現他們很有可能再次面對一個朴正熙式的軍事獨裁者
他們對朴正熙的忍耐,大多建立在漢江奇蹟爲樸帶來的威望上,全斗煥這樣一個純粹的軍頭,自然是無法容忍
因此在全斗煥政變結束後,處於觀望當中的韓國工人以及學生不顧依然生效的戒嚴令,迅速走上街頭,對全斗煥的抗議,很快蔓延到了韓國全境
光州事件
隨着韓國大學在1980年2月底逐漸開學,重新聚集起來的大學生在首爾、釜山、光州、大田等韓國主要城市都開始舉行要求解除禁嚴、擴大新聞自由的遊行
在首爾參加公衆集會的學生以及一般市民,一度到達十萬人以上,而早就致力於推動民主、試圖獲得韓國政權的金泳三與金大中等人
也在有意推波助瀾,借民衆對戒嚴的逆反心理擴大學生運動的影響,面對日漸洶湧的民意
手握軍隊的全斗煥最終決定一不做二不休,1980年5月17日,全斗煥宣佈已持續了七個多月的戒嚴繼續擴大化
韓國全國禁止羣衆政治活動,禁止召開國會,查封學生聚集的部分大學並直接逮捕金泳三與金大中等人
此次擴大戒嚴相當於掀桌子,全斗煥用實際行動向韓國人民傳達“我就是要建立獨裁軍政府”的想法
首爾市內的示威者因街頭日漸增多的韓軍士兵,而選擇暫時偃旗息鼓,然而在金大中的故鄉、遠離首都的全羅南道,學生與市民們面對全斗煥的倒行逆施
不僅沒有選擇閉嘴,而是決定將抗議轉變爲武力對抗,以爭取本屬於自己的權力
全斗煥擴大戒嚴當日,位於韓國全羅南道中心的光州市民,在學生與工人的號召下被快速動員起來,他們在街道上設置路障,並製造燃燒彈對抗當局的警察
在當時人口僅80萬的光州市內,有近四分之一市民都參與到了武裝對抗全斗煥的運動當中
他們擊潰了試圖維持紀律的軍警,然後衝入韓軍位於光州的軍械庫,獲得大量槍械、炸藥以及裝甲車,部分光州市民還駕駛車輛,試圖強行衝破軍警封鎖
在得知市民被武裝起來之後,全斗煥認定“這已經不是一般市民了,必須要出重拳”
於是開始將大批部隊向光州地區部署,並派出包括坦克在內的重型裝備,計劃在必要時直接肅清光州市民
爲保證對市民的威懾,全斗煥動用了第3、7、11三個直屬韓國特戰司令部的空輸旅團,以及其核心心腹、一心會成員樸俊炳麾下的第20師團
這些部隊的長官在之前多受全斗煥提拔,就連基層士兵也都拿到了全斗煥的“特別津貼”
因此他們即使非常清楚自己的行爲是與韓國人民爲敵,在向光州市民下手的時候,士兵們也沒有一點放水的成分
在進入光州之後,韓國軍隊用棍棒毆打併抓捕那些出現在街頭的光州市民,並直接攻擊那些駕駛車輛以及手持武器的抗議份子
短短一週內,數千名市民被捕入獄,死者據保守估計即達600人以上,軍隊的強力介入讓光州的抗議活動很快得到平息
對事件結果心滿意足的全斗煥,也在當年8月通過間接選舉成爲韓國第11任總統
然而對於全斗煥而言,光州事件是噩夢的開始
結果
在鎮壓光州市民之後,全斗煥在全國範圍內封鎖消息,但大量受害者、以及圍觀的市民依然通過口口相傳讓大多數韓國人得知了光州發生的一切
許多曾經選擇圍觀的市民在光州事件後走到了全斗煥的對立面,而許多曾經在其他地區遊行的學生與工人,開始選擇更加隱祕的方式同全斗煥政權進行抗爭
在全斗煥的整個執政時代,韓國國內的羣衆運動都向一把隨時會刺來的刀,正是在這種威脅下,全斗煥不得不通過政績塑造自己的合法性
在全斗煥執政時期,韓國經濟保持着高速增長的勢頭,韓國國民收入在7年間翻了5倍,失業率在1987年一度降至3%以下,韓國舉辦了亞運會併成功申請到1988年奧運會舉辦權
但光州事件讓韓國人看透了軍政府的本質,在清楚當軍頭下定決心,軍政府一定會向市民開槍之後
即使經濟得到了發展,韓國人也從未停止要求全斗煥下臺的呼聲,同時他們也清楚,正是以光州市民爲代表的抵抗份子,讓全斗煥不得不去扮演一個能幹的政治家
在民意的衝擊下,全斗煥因1988年將要舉辦漢城奧運會,不得不在1987年的六月民主運動中向市民低頭
1988年2月25日,新版《大韓民國憲法》公佈,韓國軍政府時代徹底結束,市民們的抗爭最終迎來勝利,從這一天開始,在韓國的一切軍事政變實際上都失去了成功的土壤,尹錫悅的失敗,在此時就已埋下伏筆,而完成這一切的,則都是在1980年5月,奮起抗爭的那些光州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