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服體驗服再次更新，今天的話題,是日本的公務員沒人考了

8月13日，日本人事院公佈了2024年度日本“國考”的結果，本年度日本面向大學畢業生的國家公務員“一般職”考試，報名人數總計2.42萬人，而考試通過者則多達7557人

3.2比1的報錄比不僅創下了2012年日本公務員考試改革後的新低，同時也反映出，現在的日本人，是真的不愛考公

在日本，公務員同樣是一份擁有政府編制、穩定性遠超企業的工作，而且即使同頭部企業相比，日本政府開出的工資也並不寒酸

爲何如今的日本不存在所謂的“考公熱”？並非發達國家的國民就對公務員沒興趣，而是日本如今的“公考”以及公務員制度背後，有着一整套深層邏輯

“考公熱”

日本人並非從一開始就對公務員沒興趣，東亞三兄弟，有些事誰都經歷過

試想一下下面這個場景，某日的一個清晨，城市的街頭熙熙攘攘，年輕人手中握着厚厚的複習資料，臉上透露出緊張與期待的神情

他們穿梭於各大公考培訓機構之間，而機構教室內的黑板上寫滿了考試要點和案例分析，培新教師們聚精會神地對着一個個公考知識點進行講解

你或許覺得這個場景眼熟，然而上面描述的事情，其實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東京街頭司空見慣的景象

日本公考的序幕，是明治維新後日本出臺的針對文官的考試製度，自那之後，公務員在一個多世紀裏都是普通日本人心目中的好工作，而到了九十年代初日本經濟從巔峯滑落的時代

旱澇保收且晉升路線明確的公務員，很快就成爲了當時日本大學畢業生的首選，自1990年開始，日本國家公務員考試報名人數以每年10%的速度上漲，速度最高時，公考報名人數增幅達到25%以上

在日本公務員考試最熱的1996年前後，據統計有超過65%的大學畢業生都參加過至少一次公務員考試

而在日本的“北大+清華”東京大學，更是無人不想前去政府部門聚集的“霞關”就職

考公熱的另一面，是當時日本公務員的報錄比也同樣離譜，九十年代中期，無論是日本地方職位還是東京都的職位，報錄比普遍在10:1以上，而那些由日本政府放出的直屬職位，百裏挑一的現象也屢見不鮮

但這樣的景象僅僅發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最後一個十年，進入新世紀以後，志在成爲公務員的日本年輕人數量持續減少

如今，許多小地方的政府部門甚至面臨無人可用的尷尬場景，爲何日本考公熱在新世紀後快速冷卻？這一過程，比你想象的要複雜

過熱邏輯

想知道日本考公熱爲何快速冷卻，就要知道所謂的“考公熱”究竟因何而起，日本九十年代爆發考公熱的根本原因

一方面是泡沫破裂後，經濟下行期公務員工資的逆勢上漲，另一方面，則是日本公務員在當時，還能夠成爲日本政策的主宰者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前，日本公務員雖然也是一份好工作，但在日本經濟的快速崛起時期，以三菱、三井、日立、豐田等爲首的日本大財團企業纔是日本名校畢業生的首選

這些企業規模龐大且富有活力，在當時的背景下能提供遠超公務員的工資，同時還有股票分紅作爲誘惑

然而隨着泡沫時代的結束，許多企業不僅關閉了招聘的大門，同時已經入職的那些人也面臨着裁員的風險

爲了應對日益加劇的經濟危機，日本政府在九十年代初給出的解法是政府出錢刺激經濟

1991年11月，日本自民黨總裁宮澤喜一出任日本第78任首相，這位東大法學部畢業生剛一上臺，就推出了一份雄心壯志的“經濟刺激計劃”，他表示日本政府對基建投資的速度將保持每年12%的增長，在他短短兩年的任期內，日本政府就投入超20萬億日元用於基建投資

雖然事後證明，日本政府這一時期的大量投資除了增加政府債務以外沒有起到什麼良好效果

然而對於承接這些投資的日本各級政府而言，這種狀況無異於天上下起了黃金雨，這個日本版土地財政，也讓當時的日本政府公務員工資水漲船高

上世紀九十年代，日本企業職工的年平均工資，始終在430萬日元上下浮動，而日本公務員的平均工資則從與企業職工不相上下的450萬日元一度上漲到600萬日元左右

遠超企業的穩定性與逆勢上漲的工資，是日本出現“考公熱”的第一個原因，而第二個原因，則是日本獨特的政治制度

日本的國家公務員分爲兩種，由公衆選舉或經議會任命的重要官職，如日本首相與各部大臣，屬於同公務員考試無關的“特別職”

而其餘要經過考試與晉升的，則屬於所謂的“一般職”，雖然名字叫做“一般”，但“一般職”的權力不僅不一般，甚至比那些看上去非常顯赫的“特別職”還要重要

在經由考試入門並按照正常流程晉升的“一般職”當中，最高的屬於日本各部副職，也就是“各省的次官”，以至關重要的日本財務省爲例，名義上的日本財務省領導是由選舉後產生的內閣決定的財務大臣

然而真正負責日本財政政策制定的，卻是在公務員體制中一路晉升上來的財務省事務次官

以2004年出任日本財務省事務次官的細川興一爲例，此人出身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後通過招考進入日本財務省前身大藏省，在工作34年後平穩晉升到財務省事務次官，並多次代表日本政府對外公佈日本的財政政策

而同他相比，時任日本財務大臣谷垣禎一的主要精力，則全都放在同麻生太郎等人競爭自民黨總裁上

在當時的日本公務員看來，那些所謂的“特別職”都是在民衆面前刷臉的表演家，日本政府的權力，永遠集中在公務員招考後進入政府的“一般職”人員手中

“一般職”公務員的上述想法不僅存在於他們腦海當中，也改變了日本企業的運行規則，日本公務員在退休之後，除了領一份畢業金之外，也能輕鬆且合法地前往日本大企業擔任類似顧問的職位

同樣以細川興一爲例，在兩年財務省事務次官任期結束之後，他很快就成爲日本政府下屬的日本政策金融公庫副總裁，並最終在該機構總裁位置上徹底隱退

這種退休待遇不光是高級公務員的特權，對於日本的普通公務員而言，退休後在企業中謀求一個光領工資的顧問頭銜，也是合法且輕鬆的選擇

優厚待遇與手握實權，是日本考公熱背後的根本邏輯，而日本考公熱的落幕實際並非經濟發展的結果，而是日本政治邏輯，在新世紀中出現了根本變化

冷卻邏輯

包括日本政府在內，所有人都清楚瘋狂投資基建並不能改變日本經濟的頹勢，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是日本在泡沫時代結束後經歷的又一次重創

而亞洲金融危機帶來的一個直接結果，就是日本的基建投資計劃陷入停滯，自1998年以來，日本對基建的投資年年萎縮

到二十一世紀初，日本政府用於基建改造的資金甚至不如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水平，投資減少讓日本三四五線小城市的財政難以爲繼，大量日本地方公務員在這一階段都經歷了收入大幅縮水

然而收入狀況的惡化在“失去的三十年”是整個日本的常態，僅憑這一點實際上並不能逆轉日本人的考公熱情，真正改變這股風氣的，其實是日本公務員權力的流失

這個改變的時間節點就是2009年8月31日，日本第45屆衆議院大選結束以後，組建於1998年的日本民主黨擊敗擊敗自民黨，成爲日本第一大黨並組建內閣

而在日本民主黨的執政策略中，重要的一條就是削弱日本“一般職”公務員的權力與待遇

雖然日本民主黨在執政期內乏善可陳，但對公務員系統的改革可謂大刀闊斧，他們首先取消了次官會議，日本各實權部門的次官在此以後不再公開集會，而是要對內閣委任的大臣負責

此後又打擊退休高級公務員無縫銜接到企業擔任顧問的“天神下凡”（天下り）

政黨們的政客多出身於政治世家，他們不像白手起家的公務員一樣需要爲自己的後事煩惱，而對公務員體制的改革

又有利於政黨政客們將權力從公務員中收回，因此即使在民主黨下野之後，捲土重來的自民黨也沒有停止對公務員系統的動刀，最終結果，是日本“一般職”公務員自此淪爲政黨政客的走狗，高級公務員即使走上次官位置，也不再是日本政策的制定者

而這種狀況最爲打擊的，便是那些出身於東大法學院這種“名門”的畢業生的積極性，改革之後的公務員，在日本只是一份與企業收入沒有什麼差別、不受《勞動基準法保護》甚至還要爲政客背鍋的一般工作

因此自東大畢業生向下的考公熱冷卻，在日本也就逐漸成爲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