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零開始拿下整個國家,宰德派加持下,胡塞武裝如何逆襲上位?
上一篇文章,歷史微鑑同大家聊完了胡塞武裝精神內核——宰德派的前世,今天,就來談談之後的事情
爲了重現往日的輝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也門統一之後,宰德派開始嘗試融入這個新的世界,他們越來越多地參與到世俗政治中。
青年信仰者
80年代末,宰德派的青年領袖侯賽因·胡塞創建了一個名爲“青年信仰者”的組織。到了90年代,胡塞的父親、宰德派學者巴德爾丁·胡塞與其他宰德派精英共同創建了也門真理黨。
這兩個組織的影響力僅限於宰德派控制的薩達一帶。1997年也門議會選舉時,真理黨顆粒無收,而青年信仰者由於與宰德派青年建立了行之有效的溝通機制,勉強還能守住自己的基本盤,從此胡塞家族把事業重心轉向了胡塞手中的“青年信仰者”組織。
這時國際局勢的變化給了宰德派再一次崛起的機會。
1989年,蘇聯從阿富汗撤軍,從中東各地前往阿富汗抗擊蘇軍的游擊隊員逐漸迴歸家鄉。1990年海灣戰爭爆發後,又有成千上萬的勞工從伊拉克返回也門
這些人回到也門時並非兩手空空,他們帶來了當時在阿拉伯世界廣爲流傳的薩拉菲主義。
薩拉菲主義是一種危險的思想,其信仰者主張建立極度嚴苛的政教合一制度,爲了實現這一理想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包括自己和別人的性命。
後來令人聞之色變的基地組織、ISIS都是在薩拉菲主義的影響下建立的,其他人眼中非常激進的穆斯林兄弟會都在第一時間與薩拉菲派撇清關係。
由於美國和蘇聯在中東的橫行霸道,這種思想傳到也門後迅速擴散開來,薩拉菲派甚至在宰德派老巢薩達建立了一座能容納上千人的聖訓宮。
薩拉菲派的瘋狂擴張引發了其他人的擔憂,他們開始從宰德派學說中尋找抵抗薩拉菲派的動力,“青年信仰者”迅速聚攏了大批支持者。
“9.11”事件爆發後,美國接連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製造的戰爭,阿拉伯人對美國人的厭惡進一步加深
胡塞在演講中將猶太人和美國人並列爲“癌症”、“大撒旦”,每次發表聚禮日演講必以咒罵美國結尾。
在他的影響下,“青年信仰者”對外部世界的態度愈發激進。
胡塞“封聖”
時任也門總統薩利赫也是宰德派出身,只不過他代表的是脫離宗教學說的世俗政治勢力。在北也門內戰後的30多年中
宰德派對薩利赫始終保持着既不迎合也不反對的態度,1994年統一戰爭時宰德派還站在薩利赫一邊。
但在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期間,薩利赫作出了對美國妥協的姿態,這使他註定要受到“青年信仰者”的抨擊。
2003年1月,薩利赫前往薩達發表聚禮日演講,他本以爲此行能夠增加宰德派對自己的支持,沒想到演講過程中有許多年輕人高喊胡塞的名字以表達對他的不滿。
從此以後胡塞成了薩利赫的心腹大患,而“青年信仰者”們則繼續在各種場合反對薩利赫,雙方的矛盾不斷加深。
2004年6月18日,薩那再度爆發反對薩利赫的大規模騷亂後,薩利赫政府宣佈要逮捕胡塞。胡塞家族得到消息後也沒有坐以待斃
當政府軍帶着逮捕令來到薩達城外時,雙方直接爆發了槍戰,三名政府軍士兵被打死。隨後薩利赫下令也門空軍轟炸薩達,新一輪內戰正式爆發。
內戰的最初一年裏,政府軍憑藉兵精將廣的優勢很快就攻破了胡塞組織的所有據點。戰爭爆發三個月後,胡塞本人受傷被俘,繼而被也門政府處決。
薩利赫滿心歡喜地以爲胡塞的死足以讓“青年信仰者”土崩瓦解,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胡塞死後其父巴德爾丁·胡塞和弟弟阿卜杜·馬利克·胡塞相繼掌握“青年信仰者”的領導權。爲了紀念胡塞,“青年信仰者”直接把名字改成了現在的胡塞武裝組織。
而薩利赫一方,由於政府軍在軍事行動中枉顧各部落的利益,經常打死無辜百姓,導致越來越多的部落轉投胡塞武裝,政府軍漸漸落入下風。
從2004年到2010年,薩利赫政府曾經六七次提出停火,其間還作出過釋放囚犯、任命聖裔家族成員爲薩達省長等討好胡塞武裝的決定
一直到2010年2月,受到“基地”組織的滲透威脅,雙方纔正式達成停火協議,就這樣,胡塞武裝與薩拉菲派牢牢地佔據着也門北部的山區,與南部的政府軍,保持着脆弱的平衡
戰事再起
然而和平沒有維持多久,2010年開始,“阿拉伯之春”席捲中東,好幾個穆斯林國家的政府被推翻,薩赫利也被趕下臺
胡塞武裝組織本想趁機達成與中央政權的和解,不料“全國對話會議”和制憲委員會不僅將其拒之門外,還打算在胡塞武裝組織的老家薩達組建一個沒有胡塞武裝的地方政府。
2014年1月,胡塞武裝與哈迪政府之間的內戰爆發,這時的胡塞武裝已經不再是十年前的“拖鞋軍”
他們從大本營薩達出發,用半年時間打下了也門首都薩那。哈迪政府慌亂之中遷都亞丁,不久後亞丁也被胡塞武裝圍成了一座孤城。
2015年3月亞丁被圍時,沙特擔心胡塞武裝做大,於是糾集10個阿拉伯國家對胡塞武裝發起空襲和炮火襲擊
美國政府則在幕後提供情報支持,胡塞武裝短暫突入亞丁總統府後,沙特、阿聯酋、也門三國聯合行動,這才保住了哈迪政府的臨時首都。
新內戰期間,有着血海深仇的薩利赫和胡塞武裝之間反倒成了合作伙伴,不過後來薩利赫再度反水,逃跑時被胡塞武裝當場打死,現在的也門又恢復到了南北統一前的分裂狀態。
對於胡塞武裝的崛起,最不安的無疑是沙特和美國兩個國家。
上世紀30年代沙特就差點推翻了宰德派政權,他們之間的恩怨自不必多說。宰德派雖然抵制薩拉菲派,但他們反美、反猶太的決心絲毫不亞於薩拉菲派。
2015年3月的亞丁爭奪戰中,多國部隊驚恐地發現,胡塞武裝不僅地面裝備越來越精良,還組建了自己的空軍。
從此以後,美國、沙特等國的官方報道中,“胡塞武裝”就變成了“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對於這個判斷,胡塞武裝和伊朗都沒有過多解釋
然而,胡塞武裝能夠坐大,除了宰德派根植於也門人的思想當中之外,背後大國的支持,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背後玩家
在宗教學說上,伊朗與胡塞武裝有着難以調和的分歧。伊朗是十二伊瑪目派的天下,與宰德派是什葉派內部的兩個極端。不過再怎麼不合,伊朗也不可能去支持也門境內的遜尼派。
60年代北也門內戰時,伊朗的巴列維王朝曾經向宰德派提供過少量支持,但此後宰德派再向巴列維王朝和後來的霍梅尼政權請求支援時,伊朗便不再伸出援手。
無論是霍梅尼還是巴列維,他們都只把對宰德派的援助當成一種政治投機。宰德派贏了,他們可以順勢擴張勢力,宰德派輸了,他們也不會付出多少代價。
直到2011年“阿拉伯之春”,伊朗對宰德派的態度才發生了改觀。那時候伊朗在整個中東只有敘利亞這一個有實力的盟友
而敘利亞阿薩德政權又在西方勢力和國內反對派的夾攻下搖搖欲墜。伊朗不得不提前尋找新的盟友。
胡塞武裝在當時雖然不被新政權接納,但他們的勢力還在不斷擴大。伊朗找來找去也只找到了這麼一個志向相同又值得培養的潛在夥伴。
而胡塞武裝這邊對伊朗同樣有着不錯的印象,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以後,宰德派對霍梅尼的革命方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胡塞本人曾在1986年和1997年兩度赴伊朗深造,他爲“青年信仰者”制定的革命準則中對伊朗革命多有借鑑。
霍梅尼反抗美國和以色列的立場是胡塞武裝喜歡他的另一個原因,現任也門真理黨領袖哈桑·宰德也說過:“從神學上講,我們與真主黨(即黎巴嫩真主黨)和伊朗政府有重要差別,但從政治上講,我們是完全一致的。”
就這樣,伊朗與胡塞武裝建立了跨越宗教派別的同盟關係,並且與美國、沙特等國家嘗試建立的阿拉伯國家聯盟不同,伊朗與胡塞武裝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
2015年胡塞武裝攻打薩那之前,伊朗正在與美國進行核談判,伊朗政府希望創造一個良好的談判環境,因此並不支持胡塞武裝奪取薩那,但從始至終都沒有對胡塞武裝提出過強制性要求。
正是基於這種平等的關係,伊朗與胡塞武裝的聯盟才能走到今天,並且這個聯盟還在不斷擴大,迄今已經涵蓋了黎巴嫩、敘利亞、伊拉克等多個國家和地區。
“阿拉伯之春”期間,胡塞武裝成員公開承認他們到伊朗接受過培訓,隨後阿拉伯各大電視臺報道了更多胡塞武裝成員前往伊朗受訓的細節。
從2013年到2015年,各國政府和媒體多次爆出伊朗向胡塞武裝輸送軍火的詳細信息,其中僅海灣聯盟2015年9月發現的一艘運輸船上就裝着54枚反坦克導彈和幾十套其他設備。
就在這次截獲軍火之前不久,伊朗命衛隊聖城旅副司令伊斯瑪·庫阿尼在公開演講中明確了伊朗與胡塞武裝的盟友關係
東方大國
不過有趣的是,爲胡賽提供武器的雖然是伊朗,然而在胡塞武裝手中的武器,其實,有着中國血統
除了伊朗的支援,胡塞武裝獲得武器的另一大途徑是從前政府軍繳獲和仿製。巧合的是,伊朗和也門前政府都是中國軍工外貿的重要客戶
比如伊朗在80年代兩伊戰爭期間曾向中國購買過海鷹-2型反艦導彈,90年代後又購買了C-802反艦導彈及其生產技術技術,同樣的導彈中國也向也門政府出口過。
2015年後,胡塞武裝在也門C-802的基礎上研發了埃爾-曼德-1型反艦導彈,又在伊朗仿製版C-802的基礎上研發了埃爾-曼德-2型反艦導彈,早期的海鷹-2則被伊朗仿製成努爾反艦導彈後輸送到了胡塞武裝手中。
正是憑藉這些導彈,胡塞武裝擊沉了號稱中東最先進的拜努納級隱身護衛艦,以色列、阿聯酋、沙特的軍艦都有過被它們擊沉、擊傷的記錄。
放眼望去,胡塞武裝手中的武器有不少中國元素,正因如此一直有西方媒體指責中國暗中胡塞武裝、在中東製造戰亂。
實際上這樣的指責根本站不住腳跟,最簡單的一點,沙特、阿聯酋、也門政府軍這些胡塞武裝的敵人們手中也都有大量中國武器,並且都是中國按照國際公約堂堂正正向他們出售的。
而胡塞武器裏的中國血統,能證明的其實只有一件事情,就是中國的戰鬥意志不僅令西方敬畏,中國手中的武器,其實也早就能在同西方的對抗中,佔得上風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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