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文帝近乎於完美,卻留下四段難以理解的謎團,至今仍難以解釋
漢文帝劉恆,乃是漢朝第五代帝王,堪稱爲中國皇帝中天花板的人物。朱熹曾有言::“三代以下,漢之文帝,可謂恭儉之主。”儒家學者一向對三代之治推崇備至,而在他們看來,漢文帝幾乎僅次於堯舜禹三位聖君。相比之下,我們更耳熟能詳的秦始皇、漢武帝在他面前,都不夠看。
漢文帝以地方藩王入主長安,他在位期間廢除了自秦末以來就一直殘害人民的肉刑、連坐、誹謗妖言等惡法;他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節儉樸素、大力發展經濟,讓自戰國以來就顛沛流離,飽受暴政肆虐之苦的人民真正得到了喘息。
最終實現了中國封建時代的第一個盛世——文景之治。正如後世史官所說:“周雲成康,漢言文景,美矣”。
漢文帝不僅生前愛惜民力,即使在死後也絕不勞煩民衆。漢朝風俗——視死如生,因此極其崇尚厚葬,恨不得將天下所有財寶都塞入帝王陵墓。無論是秦始皇陵,還是漢武帝的茂陵,皆窮奢極欲,耗費了幾十萬人的民力。
然而漢文帝卻是個異類,他在自己的遺詔中,幾乎沒有一句吹噓自己功勞的話,也沒有任何古代帝王想要長生不老的貪婪念頭。
他說:
“朕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
簡單翻譯來就是:天下的萬物之中,只要它誕生,就沒有不會死的;死是天地的道理,萬物的自然規則,沒有什麼悲哀的。
作爲富有天下、號令四方的帝王而言,看淡生死是很難的。幾乎所有的帝王,都曾追求過長生,妄圖將自己的統治延續至千秋萬代。秦始皇、漢武帝乃至於後來的唐太宗、成吉思汗,莫不如此。
但是漢文帝卻在真正意義上看淡了生死。不僅如此,他還特意在遺詔中宣佈,不得對自己進行厚葬。其愛民惜民的拳拳之心,直到今天都讓人動容。
最終,漢文帝的陵墓是如此的不起眼,竟然讓世人誤判了兩千多年。直到2021年12月,考古學家纔在西安白鹿原發現了他真正的陵寢所在。而在此之前,我們一直認爲漢文帝的霸陵位於鳳凰嘴。
與高大宏偉的秦始皇陵、茂陵相比,霸陵就是一塊平平無奇的一塊地。其所出土,竟然僅有一些普通的陶俑、陶器,其陪葬品甚至比不過一些同時代的富豪人家。由此可見,漢文帝的節儉並非做戲、僞裝,而是實實在在。
然而有陽光,就有陰影。創造了“文景之治”的漢文帝同樣也有自己的陰暗面。在司馬遷的“春秋筆法”之下,至少留下了四大謎團,至今仍衆說紛紜,難以解釋。
一、劉恆的王后以及四位皇子的神祕死亡
漢高祖劉邦一共有8個兒子,而劉恆幾乎是最不受寵的一個,他被劉邦封到了苦寒、接近匈奴人的代地便可見一斑。
在劉邦諸多嬪妃中,劉恆的生母薄氏是相當不起眼的一個。薄姬早年曾是魏王魏豹的姬妾,魏國滅亡後,便被收入劉邦的後宮。然而劉邦似乎並不十分寵愛薄姬,很少與她會面。雖然薄姬後來生了劉恆,但其地位也沒有得到提高。正是因爲劉恆的不起眼,使他和他的母親躲過了呂后的屠刀,成爲少數活到成年的劉邦子嗣。
呂后死後,周勃、陳平等功臣發動了政變,將呂氏外戚全部誅滅。與呂氏同時被消滅的,還有漢後少帝劉弘以及梁、淮陽、常山等三位諸侯王。而功臣集團的藉口則是:
“少帝及梁、淮陽、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呂后以計詐名他人子,殺其母,養後宮,令孝惠子之,立以爲後,及諸王,以彊呂氏。”。
而事實上,這種說法的可靠性近乎於零。試問呂后如何會給自己兒子,生生造出4個假兒子,簡直匪夷所思。
功臣集團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爲了消滅一切擁有呂氏血統的劉氏皇族,從而斬草除根,防止呂氏死灰復燃、反攻倒算。
劉邦的嫡系子孫全滅後,皇位虛懸,必須有一個可靠的繼承人。在當時,齊王劉襄無疑是最佳人選。
在誅滅諸呂的過程中,劉襄與兩位兄弟朱虛侯劉章以及劉興居均立下了大功。而且劉襄之父爲劉肥,是爲劉邦的長子,獲封諸侯國中最爲富強的齊國。無論從實力、功勞還是宗法來看,劉襄無疑是最佳人選。
然而功臣集團卻有自己的小九九,劉襄的舅父駟鈞極其殘暴專橫,周勃、陳平擔心劉襄一旦當權,駟鈞以及他的家族將成爲第二個呂氏。而朱虛侯劉章的妻子,則出自於呂氏。劉章雖然參與誅滅呂氏,但他與妻子一直感情甚篤。
正是因爲如此,功臣集團對齊王一系十分警惕。因此,功臣將目光投向了代王劉恆。他們認爲,代王的母親薄氏,是忠厚的正人君子,不至於像呂后那樣專橫暴戾;而且代王是高帝的親子,至今倖存,而且最爲年長,理應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最終,功臣與齊王一系達成了妥協。作爲小宗的代王劉恆一系,意外地入主長安並登基稱帝,是爲漢文帝。
但在《史記》中,卻有一段不起眼卻又十分冰冷的記載:
“代王王后生死難,先代王未立爲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爲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
也就是說,劉恆在稱帝之前,是有原配的。但史書並未記載她的姓氏;漢文帝后來的皇后竇氏,並非代國王后。代王還未稱帝時,代王后便已經去世。這還算能理解,畢竟古人醫療條件差,生病早死很正常。
但後面的記載卻十分不正常:代王稱帝后,他與王后所生的四個皇子竟接連“病死”。由此,竇氏才撿了個大便宜,不僅登上了皇后之位,她的長子劉啓成爲太子,次子劉武獲封天下之核心的梁國。
代王后和她的四個兒子到底是如何死的?歷史上並無解釋。但仔細深究,也能發現端倪。呂后在時,爲了控制劉氏諸王,熱衷讓他們與呂氏諸女成婚。他的五弟劉恢、六弟劉友也都曾經“受贈”過呂氏之女。在筆者看來,劉恆恐怕也不能倖免,他的王后恐怕也姓呂。
劉恢、劉友之所以橫死,很大程度就是因爲和他們的呂氏妻子搞不好關係。與他們相對,劉恆則與妻子“如膠似漆、恩愛有加”。劉恆稱帝時不過23歲,竟與王后共同生育了4個兒子。
如果筆者推論爲真,劉恆與王后夫妻生活的和諧,恐怕也是呂后對他網開一面的重要原因。
然而諸呂被滅後,代王后以及她的孩子們則成爲了完完全全的政治負資產。功臣們絕不可能容忍流着呂氏之血的皇子。因此劉恆若想稱帝,就必須除掉自己的四個孩子。而最終,劉恆應該也確實這麼做了。
一個合格的王者,冷血幾乎是標配。漢文帝此時不再是個凡人,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政治動物。當然代王后和四個皇子的死,不過是筆者的推論,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了。
如果我們接受了漢文帝冷血無情的一面,他的另外一些謎團,或許就能解釋了。
二、作爲唯一上過24孝的皇帝,漢文帝爲何當着母親的面逼死舅舅
漢文帝是個超級大孝子,他爲臥病三年的母親——薄太后親侍湯藥的行爲,使他成爲唯一一個躋身二十四孝的皇帝。然而令人瞠目結舌的是,漢文帝竟以一種極其行爲藝術的方式,逼死了自己的舅舅薄昭。
公元前170年,漢文帝邀請舅舅薄昭入宮喝酒。結果酒過三巡後,漢文帝突然圖窮匕見:“舅舅,您還是自殺吧!”
漢文帝一席話,使薄昭如同遭受五雷轟頂。作爲國舅,薄昭在漢文帝繼位方面,可謂立下了大功。薄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好大外甥居然如此無情。
功臣們誅殺諸呂后,密令代王劉恆立即入長安爲帝。一開始,劉恆並不相信,畢竟代地與長安十分遙遠,誰知道有什麼陰謀。就在這時,舅舅薄昭自告奮勇地擔當了“先鋒”,他冒着生命危險前往長安,併爲劉恆帶來了確切消息:“信矣,毋可疑者”。
很顯然,薄昭對於劉恆是有擁立之功的,因此他被破格封爲了侯爵。然而10年後,劉恆卻想奪走自己這位至親、這位大功臣的性命。
從史書中罪行來看,薄昭悍然殺死了朝廷派來的使者。按照漢朝法律,這自然是死罪。
一開始,薄昭自然不肯接受,遲遲不肯自殺。在他看來,自己雖犯下死罪,但絕非沒有迴旋的餘地。畢竟漢文帝是個大孝子,只要姐姐一勸,恐怕大外甥就能留自己一命。他不肯自殺,就是等待漢文帝的赦免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漢文帝壓根就不給任何機會,就是要致舅舅於死地。首先他讓大臣們輪流陪薄昭喝酒,勸其自殺,但薄昭並不領情。
薄昭不配合,漢文帝也不急,而是玩了個黑色幽默,他讓羣臣穿着孝服,在舅舅家門口哭喪。看到這個情景,薄昭終於意識到,外甥是不可能原諒自己的。而這也是他體面而死的最後機會,如果再不自殺,恐怕就要受盡羞辱而死了。最終,薄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作爲一個大孝子,漢文帝爲何就不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寬恕自己的舅舅呢?
在筆者看來,如果單純只是殺了使者,薄昭或許還有活路。然而薄昭與周勃的交往,卻觸犯了漢文帝的逆鱗。
漢文帝登基後,對於擁有廢立皇帝之能力的周勃等人十分忌憚。因此漢文帝親政後,第一個找周勃開刀。首先,他剝奪了周勃的太尉之職,讓其告老還鄉。周勃被勸退後,漢文帝隔三差五派郡守、郡尉去“探望”他。說是探視,其實就是敲打、監視。
在極度的恐懼之下,周勃常常穿着盔甲,拿着武器見人。而這正中漢文帝下懷,於是他以涉嫌謀反爲名,將周勃關押了起來。
周勃眼看自己將有性命之憂,於是拿出大量錢財買通了薄昭,讓他找太后幫自己說話。薄昭收了錢,還真辦事,他找到了姐姐,並讓薄太后爲周勃說情。在薄太后的干涉之下,周勃終於被放了出來。
如果沒有薄昭力保周勃一事,漢武帝或許還會放他一馬。但最終,薄昭還是越位了,他竟依靠太后,左右了自己的決策。對於帝王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更何況薄昭還殺害了朝廷的世界。若不嚴懲,薄昭恐怕要演變爲第二個呂祿,第二個呂產,大漢帝國依然存在隱患。
最終,漢文帝逼死了薄昭。而他之所以在薄太后的眼前做這件事,其實也是對母親的“敲打”。漢文帝雖然孝順,但絕不允許母親在政治上對自己指手畫腳。漢文帝殺了薄昭,其實就是斬斷太后干涉政治的羽翼、手足。
三、漢文帝是否親手餓死自己唯一的弟弟——劉長
淮南王劉長,本是劉恆唯一倖存的弟弟。早年,劉長的母親被呂后迫害而死。而呂后則將幼小的劉長養在身邊,視若己出。正是因爲有這樣的人情,才使劉長躲過了呂后的屠刀。
一開始,漢文帝待劉長極好。正所謂恃寵而驕,劉長開始多行不法,甚至以“爲報母仇”爲由,殺死了列侯——審食其。
對於兄弟種種不法行爲,漢文帝卻選擇了寬宥。最終劉長鋌而走險,竟想到了造反。而這一次,漢文帝再也不能容他。
劉長造反被鎮壓後,漢文帝廢去了他的王位,將之流放到了蜀地。但是詭異的事情出現了。在去往蜀地途中,劉長被關在全封閉的囚車上。看到囚車上的封條,沿途的縣官卻都不敢予以揭開,從而更不敢提供食物。就這樣,孔武有力的劉長竟活活餓死在車上。
據《史記》記載,劉長的僕人說,自己主人曾憤然道:“大家都說我是勇士,如今我哪像個勇士?與其活得憋屈,還不如死了算了!”從前文,我們可以得知,劉長被餓死是沿途縣官不肯提供食物;而從這裏看,劉長明明是主動絕食。而這兩段記載便產生了矛盾。劉長到底是“主動餓死”還是“被動餓死”的呢?
在筆者看來,“被動餓死”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在歷代學者看來,漢文帝之所以在最初對劉長採取寬縱政策,就是爲了誘導他造反。畢竟在春秋時代,就有“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爲了排除劉長這個威脅,漢文帝很可能效仿了“春秋小霸”鄭莊公。
劉長造反後,漢文帝自然不想背上“殺弟”之名。於是他纔會採取一種“軟刀子”的手段,利用縣官們的疑懼心理,活活地餓死劉長。同時,漢文帝還編造劉長“絕食”的遺言,用以推卸自己的責任。劉長餓死後,漢文帝即卸磨殺驢,處死了沿途十多位縣官。若猜想成立,漢文帝的黑暗面可謂就深不見底了。
都說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劉長死後,民間就開始流傳一曲童謠:“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這無疑就是對漢文帝爲了皇位的穩定,不惜害死自己至親的諷刺。
四、漢文帝讓皇后穿粗布衣,爲何卻送了男寵鄧通一座金山
前文也提到,漢文帝。他不愛享受,平時身穿粗布衣,腳踏草鞋,皇袍破了也不換新的。而後宮女子,也穿樸素的衣物。連竇皇后的穿着,也不過是粗布長裙。
漢文帝對待自己的女人很“吝嗇”,但對他的男寵鄧通卻十分大方。《史記·佞幸列傳》有記載:
“孝文時中寵臣,士人則鄧通……上使善相者相通,曰:‘當貧餓死。’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謂貧乎?’
原來,漢文帝曾找人給鄧通相面,相士卻說鄧通將要窮死。對此,漢文帝不以爲然道:“讓鄧通富起來,就是我一句話的事?”事後,漢文帝賜予鄧通一座銅山,並給他鑄錢的權力。漢朝的貨幣以銅幣爲主,漢文帝無疑送了鄧通一座金山。
俗話說真男人就要“潘驢鄧小閒”,其中的“潘”指得是貌比潘安,“驢”指得是那活兒如嫪毐,而“鄧”就是指“富如鄧通”。
那麼問題來了,如此節儉的漢文帝,爲何唯獨對鄧通如此大方?難道漢文帝其實只喜歡男人,對女人不過只是爲了繁衍後代?答案是否定的。
漢文帝如此做,其實也和一場宮廷血案有關。漢文帝時,諸侯國勢力極其強大,其中以吳國爲最。吳國的國王名叫劉濞,乃是劉邦的侄子。
漢文帝時,劉濞的兒子劉賢入京,陪伴皇太子劉啓學習和玩耍。一次兩人下棋,因棋路展開了爭執。誰知惱羞成怒的劉啓抄起棋盤就往劉賢的頭上砸,導致其當場斃命。要知道,劉賢是劉濞唯一的兒子。
從此以後,漢文帝與劉濞這對叔侄之間的關係開始惡化。從此以後,劉濞自稱年老多病,不再入朝,暗中準備謀反。而漢文帝則扣留了所有吳國的使者。朝廷與吳國的關係,變得劍拔弩張。
但最終,漢文帝和吳王還是各退一步。漢文帝賜劉濞以几杖,使他直至老死都可以不來朝見天子。而劉濞則“放棄”謀反計劃。很顯然,漢文帝並不想破壞來之不易的和平局面,不願與諸侯國翻臉。
然而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劉濞卻依然招募天下亡命之徒,暗中準備造反。而他所憑依的,是豫章郡的銅山。利用其轄地的銅礦,劉濞可以大量鑄錢,蓄養精銳軍隊。劉濞在發動吳楚七國之亂時就曾得意地說:
“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弗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
可見在文帝時期,吳國錢已經佔據了貨幣流通市場的很大份額。這不僅壯大了吳國的經濟實力,而且也對漢朝發行的貨幣構成了極大的挑戰。漢文帝很清楚,還不到和吳國翻臉的時候。
因此,漢文帝纔會派遣心腹鄧通鑄造新錢。相比於吳國的銅幣,“鄧通錢”真材實料,工藝精良,採用了國家貨幣的標準。根據史料記載:
“文帝時,鄧通得賜蜀銅山,聽得鑄錢,文字肉好,皆與天子錢同,故富侔人主。時吳王亦有銅山鑄錢,故有吳錢,微重,文字肉好,與漢錢不異。”
很顯然,鄧通對於漢文帝,絕不是男寵那麼簡單,而是他的中央銀行行長。鄧通幫助漢文帝,打了一場沒有硝煙的“貨幣戰爭”。
都說“天家無情”,漢文帝尤其無情,他的厚黑學功底依然登峯造極,他早就成爲了實實在在的政治動物。他雖然不是聖人,也不是世俗意義的“好人”,但他卻是個天花板級別的好皇帝,他的政治手腕以及隱藏在溫厚面具之下的冷靜和冷血,讓他最終大權獨攬,創下不世出的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