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培樹

編輯 | 孫大聖

2015年8月19日深夜，當人們紛紛陷入夢境的時候，佟瑤卻還在跟同事們推杯換盞。

因爲不勝酒力，佟瑤沒喝幾杯便面色潮紅，眼裏也有了幾分醉意，與她平時一本正經播報新聞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若是放在平時，她是不會喝這麼多酒的，因爲三歲的女兒美西很討厭酒味，一看到她喝酒便會嫌棄地捂住鼻子。

爲了不被女兒嫌棄，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今天之所以破例，一是因爲她來杭州出差了，照顧女兒的任務交給了丈夫姚堯，二是因爲節目採訪告一段落，同事們都很高興，她不願意掃了大家的興。

酒過三巡後，佟瑤起身出去吹了會風，清醒一點後，她給丈夫打了一通電話。

她說她正在跟同事們聚餐，過一會兒回酒店了再跟他報平安。

掛掉電話前，她還囑咐丈夫給女兒蓋好被子，畢竟現在已經八月了，天氣轉涼了，女兒又喜歡踢被子，可千萬不能受涼感冒。

一個小時後，佟瑤和兩名男同事一起坐上了回酒店的車。

剛坐上車沒多久，她便覺得有些內急，不過因爲司機和同事都是男性，所以她一直沒好意思說自己想要去廁所。

到橫河港附近時，她實在憋不住了，才連忙讓司機停車。

見附近正好有一個綠化帶，佟瑤更是喜出望外，於是她連手機也沒帶就衝了出去。

因爲此時已經是凌晨，她剛一下車，便被濃重的夜色給吞沒了。

十幾分鍾過去，見佟瑤遲遲沒有回來，司機有些慌了神，他連忙叫醒佟瑤的同事們一起下車尋找。

可找了好半天，他們卻只找到了一隻屬於佟瑤的白色高跟鞋。

佟瑤到底去哪了？她爲何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01

1983年，佟瑤出生於四川省成都市的一個普通家庭，她的父親是一名工人，母親是一名家庭主婦。

因爲只有父親一人賺錢養家，所以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非常節儉，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喫上一頓肉。

好在雖然生活清貧，父母卻給了佟瑤足夠的關愛。

母親會變着花樣地給她做各種好喫的飯菜，用縫紉機親自給她做不同款式的衣服，父親則時常帶她下河摸魚，上山摘野果。

在家庭氛圍的影響下，佟瑤漸漸成長爲一個活潑開朗的妙齡少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學習成績一直處於中下游，無論她怎樣努力，也彌補不了天賦的缺失。

好在她的父母並不像大多數家長一樣看重成績，在他們眼裏，佟瑤的健康和快樂纔是頭等要事。

18歲那年，佟瑤第一次感到彷徨，感到不知所措，因爲高考在即，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究竟應該選擇什麼樣的專業。

看到同學們對自己的未來侃侃而談時，她的眼裏全是迷茫和困惑。

回到家後，佟瑤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母，希望他們能給自己一點指導和建議。

“既然不知道幹什麼，那乾脆就當老師吧，既有寒暑假，還有退休工資，說出去也有面子。”

父親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道，母親則一邊給她夾菜，一邊附和地點着頭。

佟瑤光是想象了一下自己站在講臺上的樣子，便連連搖頭。

哲學家雅斯貝爾斯曾說：“教育的本質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觸碰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在她看來，教育的意義過於重大，自己承擔不起如此重任。

幸運的是，就當佟瑤一籌莫展的時候，她的一個朋友向她伸出了援手。

“你不是一直都喜歡上臺表演嗎？我覺得你可以考慮學播音主持，以後當一名主持人。”

聞言，她茅塞頓開：“是啊，我從小到大主持過不少節目，老師和同學也都對我的主持能力讚賞有加，我完全可以勝任主持人這份工作。”

找到人生的方向後，佟瑤迫不及待地採取了行動，廢寢忘食地準備着即將到來的考試。

皇天不負有心人，同年，她順利成爲了吉林藝術學院播音主持專業的一名學生。

雖然相對其他傳媒學校，吉林藝術學院並沒有那麼高的知名度，但佟瑤相信只要她夠努力，這就不會成爲她的短板。

也正因此，她成功把握住了大學校園裏寶貴的四年光陰，在提升自己各方面素養的同時，也練就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俗話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佟瑤的出色自然被所有人看在眼裏。

故而當她大學畢業的時候，許多衛視都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其中不乏北上廣深之類的全國性衛視。

究竟是回到家鄉，還是去大城市打拼，佟瑤一時間沒了主意。

就在這時，她的父親給她打了一通電話。

也正是這通電話，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軌跡。

02

“瑤瑤，你媽媽前兩天摔了一跤，她怕你擔心，一直不讓我給你說，你抽時間回來看看她吧。”

父親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佟瑤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她知道母親這次受的傷一定很嚴重，否則父親是不會提出讓她回家的。

掛完電話後，佟瑤連忙收拾行李，當晚就坐着火車回了家。

雖然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母親很快就痊癒了，但腿腳還是不如之前靈活。

看着母親顫顫巍巍的背影，她心裏酸澀無比：原來不知不覺間，母親就已經這麼老了。

擦乾眼淚後，佟瑤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留在家鄉，留在成都。

父母老了，她必須陪在他們身邊，做他們最堅強的後盾。

憑藉紮實的主持功底，2005年，佟瑤成爲了四川廣播電視臺的一名實習生。

雖然因爲還在實習期，她只能做一些複印和整理資料之類的雜活，但她並沒有因此而馬虎大意。

她每天加班加點地工作，不僅高水平地完成了工作內容，還積極幫助同事們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佟瑤的踏實努力，都被領導和同事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也因此，幾個月後，她成功轉正，成爲了四川廣播電視臺的一名正式員工。

不過因爲她資歷尚淺，大家還不敢把出鏡主持的任務交給她。

對此，她自然瞭然於心，但她並沒有因此氣餒，而是更加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工作。

在完成工作之餘，她還會格外留意觀察前輩們的動態。

下班後，她常常獨自一人在房間裏模仿着他們說話時的語調和播報新聞時的一舉一動。

通過日復一日的模仿，一年後，她終於成功把握住了播音主持的精髓。

佟瑤原本以爲還要再過一年，自己才能得到上鏡的機會，然而一場意外的來臨改變了這一切。

那天，主播室罕見地亂作一團，她詢問緣由後才知道原定的主持人發生了意外，不能及時趕到現場，領導們正在找人替補。

得知這一情況後，佟瑤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機會來了。

因爲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見她信心滿滿地毛遂自薦，大家興奮不已，立馬爲她化妝打扮，並將她推上了主播席。

剛開始播報新聞的時候，佟瑤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不過憑藉這些年來的鍛鍊，她還是很快地找回了自己的節奏。

因爲她的主持風格嚴肅而不失活潑，播報節奏也不疾不徐，一場直播下來，同事們都被她折服了，大家紛紛表示不敢相信這是她第一次出鏡。

這次直播沒多久，佟瑤便被提拔爲正式主持人，她的觀衆終於不再只有自己。

一年後，見她已經融會貫通，《新聞連連看》《午間報道》《經濟新聞》《晚間報道》等節目也都被交給她主持。

隨着時間的流逝，她不僅成了四川廣播電視臺首屈一指的中流砥柱，也成了後輩們學習的榜樣。

不過在佟瑤的父母看來，佟瑤的人生並不完整，因爲她至今都沒有談過戀愛。

“瑤瑤，結婚之後，有了老公和孩子，我們才能真的放心啊。”

對於母親的嘮叨，佟瑤並沒有放在心上，她覺得對於此刻的自己來說，事業纔是第一位的。

而且自己絕對不會因爲想讓父母放心而結婚，如果沒碰到喜歡的人，自己寧願不結婚。

好在上天並沒有打算真的讓她孤獨終老，沒過多久，一個名爲姚堯的男人便闖進了她的生命裏。

03

姚堯是佟瑤的同事，他比佟瑤大三歲。

早在佟瑤剛進四川廣播電視臺實習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

她笑容明媚，活潑自信，身上似乎總有用不完的勁。

佟瑤那次臨危受命時的精彩表現，更是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

於是從那天開始，他便故意製造與佟瑤的接觸，要麼幫她帶個早點，要麼陪她一起加班，要麼找藉口約她喫飯。

終於在兩年後，姚堯的用心感動了佟瑤，他們一起邁進了婚姻的殿堂。

2012年，他們的女兒美西出生了，他們也正式升級爲三口之家。

彼時的姚堯萬萬沒有想到，三年之後，幸福的日子便被殘忍地劃上了句號。

2015年8月20日凌晨，當姚堯已經陷入熟睡之時，佟瑤卻在經歷她人生中最後的一次生死時刻。

因爲夜色濃重，綠化帶旁又沒有路燈，她壓根沒有發現自己身後就是一條河，河邊還長滿了溼滑的青草。

上完廁所後，她腳下一滑，竟不小心掉進了河裏。

那一瞬間，她驚慌無比，她想要抓住岸邊爬上來，可青草實在太滑了，她根本抓不住。

幾番掙扎過後，她徹底沒了力氣，只能任河水無情地將自己淹沒。

如果此時她的同事們能及時趕到的話，相信她還能有一線生機，遺憾的是，十幾分鍾之後，大家才意識到她失蹤了。

在河邊撿到她的高跟鞋後，她的同事連忙報了案，消防隊和警方也來到了現場。

一個小時後，她終於被打撈上岸，可惜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見到佟瑤的屍體後，其中一名同事痛哭失聲，他久久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要怎麼向佟瑤的家人轉達這個噩耗。

得知此事後，姚堯連忙坐當天的第一班飛機趕到了杭州，直到看到佟瑤屍體的那一刻，他才真的相信了這個事實，相信自己真的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你不是說到酒店了就給我打電話嗎？爲什麼就這麼走了？”

他抱着佟瑤已經冰冷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她，希望她能睜開眼睛再看看自己。

佟瑤去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姚堯每天都在以淚洗面，看到佟瑤的牙刷時，他會哭，看到佟瑤的裙子時，他也會哭。

不過在女兒面前，他一直在盡力剋制，他想盡可能地減輕此事對女兒的傷害。

女兒曾問過他媽媽去哪裏了，他撒謊說媽媽還在出差。

他想等女兒長到可以接受死亡的年紀時，再告訴她真相。

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後，姚堯又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他知道生活還得繼續，有了女兒之後他已經沒有軟弱的資格了。

轉眼間9年過去了，這9年來，他始終沒有再娶，佟瑤依舊是他唯一的妻子。

工作之餘，他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伴女兒。

他知道，只有讓女兒平安健康地長大，佟瑤的在天之靈才能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