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恭喜雷霆衛冕，會不會早了點？

雷霆開局23勝1負，打得是真的牛逼，也是真的無人問津。朱巨編問我這是爲什麼，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我不知道爲什麼天是藍的夢是假的，我不知道爲什麼體育水這麼深還有人搶着高臺跳水，我不知道爲什麼納指每天只能買10塊錢，我不知道爲什麼有人會嚮往戰爭與浩劫就像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有人希望地球爆發78級地震，我甚至不知道爲什麼正整數a、b滿足ab+1可以整除a²+b²時，(a²+b²)/(ab+1)就是某個整數的平方。這世間有太多問題我都沒有答案，雷霆的無人問津只是其中極微小的一道題而已。但是我猜，這道題會隨着時間的變遷而變遷——你現在看着雷霆是沒有什麼人關心，但2015年奪冠的勇士就有很多人喜愛嗎？

答案是“當然了”，五十年老勇密比比皆是，一張嘴就是你知道離開艾麗斯的萌庫有多可愛嗎？你知道我勇1975年奪冠時的FMVP是特麼戴假髮的嗎？這件事情不難理解，我認爲只要雷霆堅持這麼贏下去，他們終將贏得整個世界，包括關注、流量和五十年老雷蜜。你知道亞歷山大是NBA最潮的男人嗎？如果你還不知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你知道J-Dub是誰嗎？如果你還不知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你知道哈騰是黑人而切特對女網紅的口味和我們一樣嗎？如果你還不知道，那你知道的確實有點少。總之，他們繼續這樣贏下去，再拿上幾個總冠軍，甚至只要再拿上1個，破了評論員追夢所謂“時代已無可能連冠”之猜想，就能讓朱巨編在今日此時詢問的問題成爲一個無人問津的僞命題。

但時至今日，他們仍然沒能成爲流量大隊的原因，可能在於他們的成功之路沒有踩在舊有的大流量之上，如果你的奪冠之旅中沒有出現過詹杜庫哈等名字，你憑什麼有流量？一路戰勝孟菲斯、丹佛、明尼蘇達和印第安納奪冠？乏味。如果無法踩在流量大隊上喫流量，就只能靠不斷贏球自己成爲流量，這確實需要時間，畢竟無論是哪種流派的蜜，勝利蜜總是其中最重要的構成。

據我觀察，現在已經開始逐漸有人歌頌雷霆，說他們是史上最強球隊之一，我認爲這些肉麻的歌頌雖然不無道理，但也略有一些瑕疵。

這個瑕疵主要在於賽程，雷霆擁有聯盟最輕鬆的賽程：他們戰勝的23個對手，合計勝率只有38.3%。勝率在5成以上的對手只打過5次，勝率在30%以下的對手則交手8次。總體來說強隊打得實在太少，現在確實也可以吹，但也不宜吹上天。往後再看他們的賽程，如果文班能夠復出，一週後主客場雙戰馬刺將是他們近期遇到的第一次挑戰，馬刺之後，是打法很有創新也很奔放的76人，如果功能化的莊神足夠健康而彼得足夠不健康，他們也會是一支有威脅的球隊，接下來又要等上一週時間，我們才能在名單上看到馬刺、火箭、熱火、騎士這些名字，以及，一直要等到2月1日，纔會遇到有可能比現在更健康的掘金。

但能夠穩定虐菜已經足夠說明問題，雷霆確實已經是超級強隊，含金量十足的衛冕冠軍，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氣勢如此充沛的衛冕冠軍了，可能只有2015-16賽季開局24連勝的勇士可以壓他們一頭。你能夠明顯察覺到面對雷霆時，有些球隊已經開始產生畏懼心態。超級強隊的基本標誌就是，讓對手以下狗自居，心態上先矮了一截。一旦比賽拉崩，尤其是第三節拉崩，對手很容易會在分差和時間所剩無幾的雙重壓力下直接放棄。

作爲衛冕冠軍，雷霆強就強在陣容沒有太大變化，教練、球員之間足夠熟悉，他們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延續性，現在真的有望成爲7年來首支衛冕成功的球隊，光這一條，就足以讓他們成爲歷史級球隊。

追夢之所以認爲現下這個時代已經無法連冠，本質理由就是在現行薪金管理模式下，保持延續性已經變得越來越難，兩道奢侈稅和重複奢侈稅是兩座極爲沉重的大山。綠凱和熱火一脈相承的三巨頭模式已經不可能成功，而從馬刺到勇士的自養模式，實際上也喫到了鄧肯、馬努、帕克三降薪組合、庫裏早年踝傷童工合同的福利，也很難復刻。當代冠軍經理人更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越過這兩座大山來實現連冠。大部分球隊選擇硬爬，用錢留人，薪金撐爆，然後在下一個攀爬的過程中力有不逮墜崖而亡，掘金、雄鹿大抵如是，去年的綠凱可能是其中最可惜的那個。也有球隊嘗試繞過大山，湖人曾經用雙頂薪加一批年拋型選手來組隊，很有創意，後來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發惡疾選擇了三巨頭模式，但那也已經是無法連冠的後話了。

當然了，這世間既沒有什麼確鑿無疑的必須如此，也沒有什麼無懈可擊的絕無可能，時代總會留有縫隙，雷霆看起來已經把握住了其中的一條，連冠還有另外一條路徑，那就是在兩座大山壓下來之前先奪一冠。他們在球隊只有亞歷山大1個頂薪合同，全隊平均年齡只有24.8歲的時候，就已經拿到冠軍，我能想到上一個如此年輕的冠軍球隊，可能還要追溯到1977年的開拓者，他們奪冠的時候平均年齡24.5歲。

所以現在情況就變成了這樣，雷霆雖然給了老二杰倫、老二點兒五切特另外2份頂薪合同，但他們要從下賽季才正式開始三頂薪陣容。

今年他們甚至還沒有觸碰第一道奢侈稅線，這意味着球隊還沒有到需要面對真金白銀壓力的時候，可以心無旁騖地去追逐至少1次連冠成就，核心球員也都喫到了他們該喫的定心丸。當然這裏的心無旁騖更多指向的是管理層：球隊按現有方式已經成功過1次了，暫時也沒有奢侈稅壓力，就完全沒有必要拆開核心陣容去追求別的什麼更好的可能性——2012年的雷霆在闖進總決賽後拆了隊，一方面固然因爲他們有三頂薪的巨大壓力，另一方面他們認爲自己距離總冠軍就少一點點調整；2019年太陽的情況也有點類似，我不是很清楚同樣非常年輕的步行者，會不會重蹈覆轍。有時候越是功敗垂成，就越是很難相信也許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對的，只欠一點運氣和更多堅持。

本賽季經歷了這麼多低端局後，雷霆主要在防守端更好地展示了他們的延續性，他們現在擁有聯盟第一的防守效率和第五的進攻效率，而且從已有數據觀察，他們在防守籃板的保護上也有了不小的進步，往年這會是我們能夠想到雷霆的短板之一：他們的白條雙塔，能否對得上西部一些白熊雙塔的籃板球衝擊，他們的小陣容，能否利用伸縮性更好的完成護框工作。超高效的單挑和轉換仍然是雷霆本季一波流推走對手的兩大利器，但目前來看他們在半場進攻的創造性上也比上季有進步，這主要得益於亞歷山大在個人控場水準上的提升。

亞歷山大提升半場的另一個解法是提升了個人的三分球水準，將自己的一步後撤跳投範圍悄然擴展到了三分線外，命中率提升到了44.3%的生涯新高，在高水平之上的些微進步都可能帶來全新的衝擊，現在對手已經很難在面對亞歷山大擋拆時採用繞過的方式來應對，因此也釋放了雷霆在使用半場擋拆攻擊時的豐富性，讓他們在掌握頂級單挑和轉換的同時，還擁有頂級的擋拆體系，無論是持球人終結，還是掩護人終結。而當所有手段都不奏效的時候，他們仍然可以把球交給亞歷山大，本季亞歷山大打了23場球，歇了1場，其中有12場球3節打卡，只有11次出戰了最後一節，卻仍是關鍵時刻得分最多的球員。

當然，由此也指向了雷霆可能存在的一個弱環，亞歷山大在雷霆半場進攻時的控球時間過長，消化球權的負擔過重，對亞歷山大採取極端防守策略，是否能消解雷霆的進攻。理論上來說，這種思路對所有寡頭型態的球隊都適用，但亞歷山大今年在控場上亦有進步，防守重心過於傾向亞歷山大一人，壓制其個人進攻，可能無法消解他場均6.4次助攻和高達3.2的助攻失誤比帶來的收益。我們基本上可以得到一個結論，亞歷山大已經進入一個不可能受控的巨星級別，你可以說雷霆目前面板數據還沒有經歷過足夠多強隊的洗禮，但你不可能質疑亞歷山大無法打高端局。

關於造犯規這件事情可能需要額外說明一下，不是所有造犯規大師最終都成功了，造犯規是一種技術，我們的時代裏就有1登大師和匍匐前進的喀麥隆雄獅，同時也不要忘記現役單季場均罰球最多的那些名字：字母，2022-23年場均12.25次排名歷史第10，東契奇，本賽季場均11.94次排名歷史第14，恩比德，2021-22賽季場均11.81次排名歷史第19，哈登，2019-20賽季場均11.74次排名歷史第20，往下數，恩比德還有一個排名第22的2022-23賽季，字母還有個排名第29的2021-22賽季，哈登還有個排名第44的2016-17賽季，直到第45名，纔有SGA的名字，2022-23賽季，場均10.87次。

上面這些現役名字，都已經是歷史級的罰球大師，奪冠的只有字母。而字母也是硬橋硬馬的打法，沒人會覺得他的罰球多是騙來的。至於亞歷山大，今年場均罰球在10.2次，奪冠賽季則爲8.8次。

以上說明罰球多不代表能佔到最後的便宜，另外，聯盟也毫無必要捧雷霆，更無必要捧加拿大人，詹姆斯曾經說過加拿大人只配搞楓葉糖和冰球，這多少代表一些美國籃球原教旨主義者的心聲，他們就是這樣看待加拿大人的，現在讓一個加拿大人騎到他們頭上了？他們爲什麼不捧華子？亞歷山大祖上是從加勒比地區自願移民到加拿大的，反觀華子雖然思想黃了點，但皮膚可是純正的美國傳統種植園黑啊。所謂疏不間親，肖華不應該不懂這個道理。而且華子也給了聯盟力捧的機會，他進了兩次西決，後一次直接面對亞歷山大。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作爲普通路人球迷，現在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未來我們總會面對，那就是亞歷山大作爲控衛，已經同時拿過得分王、MVP和FMVP了，這已經是控衛史上獨一號成就了，如果接下來他繼續連冠，到底要拿到多少次冠軍，他才能超越庫裏，甚至再拿多少次冠軍，他有可能超越魔術師。現在亞歷山大26歲，他的起點已經如此之高了，等他生涯結束的時候，到底會抵達何種高度，真的很難想象，我們之所以沒有嚴肅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主要可能還是我們沒有意識到亞歷山大竟然被歸入控衛行列中討論，這一點實在太特別。

雷霆以亞歷山大爲基礎建隊，但絕非以亞歷山大一個人包打天下。杰倫·威廉姆斯能從一打到五，能在總決賽上砍下40分；切特·霍姆格倫作爲獨角獸型內線，悄然投出生涯最高18.6分，還有生涯最高投籃效率63.2%；哈騰能以69%的命中率場均拿到12分；多特還有健全的四肢。

這就是雷霆原本預定的首發五人，但這些首發合計休息了38場，截止目前還沒有在一起打過球，更多補入首發的是曾經被認爲有超級雙能衛培養資質的卡森·華萊士，現在專門用來盯防對面的持球大核，場均拿到聯盟最高的2.3次搶斷。去年雷霆有二防的杰倫和一防的多特，那麼今年雷霆防守更上一層，很難想象華萊士不能得到一個最防的機會。當一支球隊擁有三個最防陣容成員，然後還有兩個防守伸縮性極好的內線，一個公認的防守專家卡魯索，最後他們的老大本身防守也相當不錯。你就知道這支球隊到底有多難打，普通的球隊確實很難在他們身上找到真正意義上的錯位進行攻擊，而雷霆卻有足夠的，形態多樣的防守者去面對對手的箭頭人物。然後他們在替補陣容裏還有米切爾、維金斯、傑林·威廉姆斯和以賽亞-喬、卡魯索，他們甚至還有不太來得及培養的年輕內線吉昂和卡爾森。

他們還有明年快船和爵士的首輪。

但這真的不是最重要的，普雷斯蒂確實說過，球隊會忘記曾經的成功，從頭出發，尋找持續下去的方案，在覈心身邊放便宜的天才確實是一個現實可行的方案。沒錯，雷霆擁有足夠的天賦，從亞歷山大、切特到杰倫、華萊士，都是樂透選手，但我們還需要看到，在他們身邊，多特和卡魯索是落選秀，哈騰、阿隆·威金斯、以賽亞·喬和阿杰·米切爾，都是次輪出身，喬甚至都是雷霆從裁員市場上撿回來的。

上季雷霆奪冠後維金斯的演說猶在耳畔：“我是2021年55順位進的球隊，那一年我們才贏24場，人們稱我們是NBA的黑洞，但是！4年後見證我們奪冠的，還是4年前支持我們的那些球迷！”

這可能是我聽過最動人的奪冠演說，你從中可以明白，一支真正的職業體育團隊，和他們所在的社區、以及多年以來，無論沉浮，都會買下他們季票、球隊通的球迷之間，到底是怎樣緊密而無可取代的關係。這種情感羈絆和贏球蜜的生成邏輯幾乎完全相悖，我想不是身處其間，確實也難以真正體會。

所有看過這支雷霆賽後採訪的人都會承認，他們還是羣孩子啊，怎麼就真的奪冠了。賽後氛圍也太輕鬆，太有愛，太不做作乃至太幼稚了吧！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這支球隊可能有15個馬克西，馬克西可能是我見過表面上看過去最嘻嘻哈哈最毫無城府的球星。雷霆有15個這樣的人。他們看上有點像杜蘭特到來之前的勇士，但還是有所不同，那支勇士雖然也秉承have some fun的原則，但伊戈達拉和格林得到fun的方式往往充斥着某種危險的騷氣，有一種你看我又在你面前跳踢踏舞但你奈我何的殺人誅心感，雷霆沒有這種感覺，雷霆有的就是一派天真，截止目前，他們只是統治，並不玩弄。

所以關鍵還是你的球隊裏有怎樣的領袖，你的領袖身邊又有哪些隊友和教練員。咱也別犯不着吹小戴教練打了什麼先進籃球，很顯然NBA的冠軍球隊他並不怎麼搞創新，真正重要的還是人，差不多的戰術體系，不一樣的人執行下來，就是不一樣，正所謂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前段時間有東亞球隊兩連敗了，評論家就吵吵着說怎麼不搞先進籃球了，怎麼又回去了，應該如何如何就能如何如何，我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競技體育有學的來的也有學不來的，什麼先進落後，最後都得靠合適的天才撐着，有些事兒，你真學不來，有些事兒你學了也沒用，譬如我聽說象棋頂級高手能用大腸黏膜收縮控制傳感器向場外發出車五平三之類的信息，這個戰術大家都知道好使，也確實好使，但你的腸子有沒有這個天賦呢？你總要問一問自己，而不是有樣學樣往裏面亂塞東西。

什麼都學只會害了你自己。

至於這支雷霆的結局會是怎樣，最終會走向何方，別人的故事會在他們身上重演嗎？那些嫉妒、憤怒和逼逼叨，會不會出現在他們的更衣室裏？傷病會和薪金壓力一起摧毀他們嗎？或者字母的交易、塔圖姆的光速復出之類的大事件會再次鞏固時代無法連冠的預言呢？或許吧，沒人知道。但我猜，對於那些從2008年球隊搬到鵝城就開始支持他們的雷霆球迷而言，他們經歷過2012年的高潮，也經歷過2021年的低谷，他們在2025最終登頂，他們看過揹包少年走過馬路，他們也在公開趴體上聽到續約消息，他們看到紙杯蛋糕，也看過三集片，他們真的不會在乎——畢竟所有喧囂終將沉默，所有的宴席終將散場，唯有沿途遇到的人，和他們的故事，纔是真正重要的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