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登撒鹽那一刻，你的DNA是不是也動了？
當我看到如今這支洛杉磯快船時，我總是會想起一位金融專家對財富自由的理解：所謂財富自由的時刻，往往不是你真的掙了花不完的錢的時候，而是你意識到你不用花那麼多錢的時候。
“陣前再亮舊時劍，寒光凜凜似當年”、“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一場痛快的39分9籃板11助攻，在當今聯盟最強球員約基奇面前又一次率隊守護住了視覺巨蛋球場之後，昨天又成了哈登球迷們在線吟詩的一天。
國家不幸詩家幸，當一個羣體開始樂於唸詩，一般意味着他們正處於低谷。當然了，低谷裏未必就不如巔峯時來的快樂。那些腥風血雨苦大仇深的日子已經過去，登蜜如今的快樂來得更簡單。當人想索求得少時，快樂閾值往往也會很低。人們對快船的期待值就很低。他們去年夏天沒有續約喬治，也沒有執行先簽後換，而是白白放他走人。萊昂納德就更不用說了，在過去三年時間裏，他不打球不是新聞，打球纔是。人們不得不把所有目光重新投向35歲的哈登，期待他在自己的第16個賽季重新成爲快船隊的船長，帶領這支球隊打出“還行”的表現。
“還行”是個很模糊的概念。而事實是，無論你怎麼定義“還行”，快船的表現都比人們想象中的“還行”要好得多。在戰勝掘金之後，單核哈登快船的戰績在12月初來到了13勝9負。去年同期，卡喬哈威並肩出戰的快船戰績是12勝10負——如果互聯網失去了記憶，我可以提醒大家一下，去年1月的時候隔壁有求必應還曾經有過一個話題叫“快船是不是全聯盟最完美的球隊”。在場的嘉賓除了我司任冉之外的所有人都點頭稱是。
好了，現在不會有人再提這個話題了，就算明年1月萊昂納德龍精虎猛地復出也一樣，不會有任何人再討論快船是不是“完美的球隊”了。在萊昂納德不打的情況下，如今快船是一支肉眼可見缺乏足夠天賦的球隊。正如盧指導在過去幾年裏一再表示的：“任何時候失去我們最好的球員都是很艱難的。”
還好，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艱難。所以他們的選擇就是圍繞新助教傑夫·范甘迪主管的防守體系打造新的比賽風格，從而掩蓋球隊的這種不足。
這種比賽風格的效果是顯著的，如今的快船用帶有上個時代烙印的籃球方式活在這個聯盟裏。他們謹慎地把比賽節奏壓慢（回合數聯盟第21），努力地保護後場籃板球（防守籃板率聯盟第2），剋制地出手三分球（三分出手率聯盟第25），然後等着他們的老球星去無中生有——就像7年前，他在休斯敦火箭隊擔任超級巨星和基石的那些日子。
在克里斯·保羅去到航天城之前，火箭隊的比賽宛如一種行爲藝術。每場比賽的劇情都是那麼類似，卡佩拉和哈登在中路擋拆發起進攻，戈登、阿里扎、貝弗利和萊恩·安德森們則在三分線外嗷嗷待哺，等着哈登在肌肉叢林裏找到一條線路把球扔出來。
全世界都知道哈登會用歐洲步上籃、持球撤步三分球、用強迫防守人對他犯規的方式走上罰球線、扔出空接飛盤或者一記直奔底角的大範圍甩傳來開啓和終結這次進攻，但最終完全不影響哈登用高達34.2%的球權佔有率助力球隊打出了賽季第二的進攻效率。
那就是巔峯哈登的比賽方式。哈登需要有球在手，他用在自己的比賽定義了“魔球”和“持球大核”這兩個詞。他用自己的方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從NBA老闆那裏已經掙了3.4億美刀，拿到了MVP，用這種方式進了7次最佳陣容和10次全明星，成爲了75大巨星。與此同時，他也因爲自己的打球方式被人所詬病，人們認爲他是球霸，無法與別的超級球星合作無間，總在關鍵比賽拉胯——而他也缺少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行。
但無論如何，“球霸”這個詞也意味着哈登曾經是全聯盟最能扛產量的運動員。一方面，他在大樣本下一直是一個在不斷奉獻極高產出的同時兼顧不錯效率的超級持球人，另一方面，他也足夠抗造。自2009年他被雷霆用探花籤選中以來，他在常規賽和季後賽中的總出場時間超過了除開另一位詹姆斯之外的任何人。
但我們都知道，哈登的巔峯期已經過去了。最鐵桿的哈登球迷也沒必要假裝不知道這一點。自從2021年季後賽對雄鹿的那次受傷以來，他一點一點地失去了自己的爆發力、靈巧、速度和對抗。在過去幾年裏，哈登變得越來越不像哈登。無論是從輸出量、輸出方式還是對比賽的影響力上看，他都在不可逆地走向衰老。
所以他開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組織端，減少了殺筐和招牌三分球，增加了靠着運球和節奏變化晃開身位的中投。當他給恩比德和萊昂納德們端茶倒水擺盤上菜的時候，那些砍分如麻的日子彷彿已經一去不復返。2022-23賽季他的30+得分比賽只有五場，上賽季更是隻有兩場。
但是這樣的比賽，最近一週就有兩場。
快船需要他打出這樣的比賽。這支球隊有堅實的防守體系，睿智的教練團隊和一幫子渴望證明自己的角色球員。他們只需要一位能一場比賽喫下50次球權的球星來當他們的引路人——是不是和2017年的火箭很像呢？
祖巴茨是另一個版本的卡佩拉，鮑威爾是更高產的圓臉登，小德里克·瓊斯、鄧恩、科菲們同樣在防守端不遺餘力，在進攻端只能在三分線外嗷嗷待哺。到了最後，大家圍成一團坐在這裏，等着哈登返老還童。這本來應該是一個類似於守株待兔、刻舟求劍的故事，結果當哈登還真的能偶爾做到的時候，大家都傻眼了。
這賽季快船已經打了22場比賽，在其中18場，他們都曾一度領先對手10分以上。只有切特受傷前的雷霆和全員出戰的凱爾特人這樣的對手可以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但也有很多比賽他們在比賽後半段突然斷電，將大好局勢拱手讓人。因爲哈登總是很快就累了，35歲的他已經沒辦法扛自己年輕時隨隨便便就能扛下的產量。
哈登本賽季的球權佔有率是29.8%，自他2020年離開休斯頓之後的新高。他的出手數也是。當然，時間對每個人都很誠實，他的效率確實下滑了。失誤率和有效投籃命中率都是職業生涯的新低。我們不止一次看到他在比賽最後關頭投丟、失誤或者無法創造出手機會。但他還在打那些哈登式的籃球。有的東西是因爲能一直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變化而偉大，而有的東西偉大則是因爲不變。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不是什麼體系球員，他就是體系。
公正地說，我們不該用他打得好的比賽來概括他這賽季的發揮。你要享受他在奇才客場22中13，狂砍43分的比賽，就得接受他面對“哈登剋星”多爾特13中4，被雷霆快手們撞得東倒西歪的比賽。你若認可他面對老對手金州勇士送出16次助攻率隊取勝的高光表現，你就得接受他對太陽8次失誤痛失好局的拙劣表演。當哈登已經走入職業生涯的晚年，那些“第一分衛”、“抗勇冠軍”的虛名已經和他一起在命運的洪流裏沉浮。你點開一場他的比賽，哈登奮勇殺敵和滿地出溜的概率對半開，堪稱薛定諤的哈登。也許到了這個階段，他的命運又一次回到了楊老師曾經評價他的那句話上。
詹姆斯·哈登沒那麼好，但也沒那麼糟。他就是還行。
對於一個35歲的單核老頭來說，還行已經不容易了。看看昨天的比賽吧。你會看到他在沃特森和約基奇的雙人夾擊裏送出口袋擊地。你會看到他在弧頂的三人合圍裏準確找到底角的科菲。你會看到他在和祖巴茨的手遞手之後面對約基奇的延誤傳出空接。你會看到他用歐洲步晃起阿隆·戈登，用火柴盒般的彈跳完成上籃。你會看到他用掩護叫到邁克爾·波特，投中撤步三分。你會看到他最後用節奏和對抗晃飛——或者叫頂飛——沃特森，投進關鍵中投，然後抬起自己的左手開始撒鹽。他對這一切都太熟悉了，每一套動作都是那麼輕車熟路又爐火純青，彷彿所有的這一切都已經通過他的訓練和比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DNA裏。
或許，也刻在了我們這個時代每個球迷的DNA裏。
